那两名黑衣人过来便掩上门,映着月光抽出腰间明晃晃的钢刀。
陶誓努力看那两人,隐约见得俱是生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此刻却狰狞地笑着,把本不错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我们头儿秘派我们二人来杀了你们!你们早早认命,一会儿别嚎。”
陶誓惊怒,道:“去叫你们头儿来!我要见九王爷!”
九王爷?
莫宁眼神定住,那黑衣二者也是一愣。
莫宁想了想,开口道:“行了,别装了,你们两个,一个王包子,一个王烧卖。”
瞬间那二人的面目,由狰狞一下转为了笑意。
“莫姑娘亲手做的人皮面具,自然是认得的。我们兄弟也就是开个玩笑!”他二人把人皮面具一揭,果然是王包子与王烧卖。二人用刀割断绳索,解了莫宁陶誓的穴道。
莫宁微笑道:“你兄弟今天相亲结果如何?”
王包子道:“那两个死孩子,这么好的人皮面具,不愿意戴!结果砸了。不过我就不信,这么实诚的孩子,找不着媳妇!”
莫宁道:“二位来得倒也快。”
王烧卖笑道:“全亏了我那白……白鸽!嗐,飞得快!”
那白鸽,现在已成黑鸽了也未可知。害得王烧卖说话时心虚,在“白”字处结巴了一下。
王包子道:“我一接着信,就来了!我想啊,这人皮面具,不能就这样浪费闲置了啊,索性今晚用一用,戴上它,即使被人瞧见了脸,也追究不到包子铺头上!”
王烧卖道:“不多说,还是赶紧走吧!”
陶誓道:“好!不过等一下。”
说着奔到墙角,对着阴影说:“小橘橘~”
“啊?”橘作没料到他这样叫自己,愣了一下,一个不妨被陶誓伸手一点,制住了穴道。完了还被绑在椅上,陶誓指着他骂:“成天到晚跟在人家后面,到真有难时不出手相救,有什么用?你们说有什么用?!”
王包子与王烧卖起初压根没看见墙角还有人,看到陶誓生生从那拽出个人来,又这样,不由呆住,听见问方随口答道:“没用,没用……”
陶誓又两下脱掉了橘作脚上的鞋,指着他道:“这个人走路又不挨地,穿鞋有什么用?”
说完冲到门边,一扬手把鞋扔老远。又冲回来,道:“我爽了,咱们走吧!”
直待到莫宁一行逃出,走远,橘作才渐渐反映过来,开始喊:“救命啊~救命啊~”他那声音,又细又缓,又阴森,又凄迷,即使过路的听见,也要以为闹鬼,吓得把房门上锁,从此再不敢接近。
“接下来去哪?”
“上鹤栖山。”莫宁答道。
“咱们就送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要靠二位自己走了!”王包子、王烧卖道。
“是。多谢二位了。”
“哎,别!别跟我哥俩客气,不过是买卖而已,今天买一赠一,以后没这好事了!”王包子道。
二人皆是一挥手,转头,毫无拖泥带水地走了。
莫宁看陶誓一眼,有许多话要问,又都憋着不说,只道:“上鹤栖山!”
二人行至山间时天已大亮。
天虽亮,但倏地就能转阴。
连续不绝的风呼啸着吹来,远处有几株树干脆地应声拦腰折断。陶誓道:“糟糕!要下雨了。”
连忙携莫宁从山子石后和断树后一路躲风,终于寻得了一个山洞。
天色惊人地一亮又一暗,是在打闪。然后,雷声还未至,雨,就先下来了。
干脆、豪爽地一倾而下,不会先来几滴雨滴作幌子,也不会等闷雷滚了好几番先锋哨才敢露头,说下就下了,一下就是拼尽全力,毫不藏掖。也是那么没有征兆,令人措手不及,只有阵阵带着啸鸣音奔逃的山风在告诉别人:“山雨欲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陶誓在洞口探头看雨,打湿了头发,才又缩回脖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拣了个碎木片,抽出随身短刀,百无聊赖地削起来。那刀,竟然还是柄断刀。
莫宁看见了,道:“陶誓,你那把雕花匕首呢?”
陶誓随口答道:“啊,丢了。”
“是杀霍峪静时丢的吧,九王爷没再赏你一把?”
“要不怎么说九王爷抠门哩?”
当即意识到说错了话,再看莫宁,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连忙道:“莫姑娘,你别误会!我和隗建春委实不是一伙的!”
莫宁的手中,已多了把小刀,正是那把“涤肠小刀”。莫宁用它抵住陶誓的咽喉,厉声道:“既然都是九王手下,怎么不是一伙的?你夜里又怎么会放烟花引他来?”
陶誓道:“他自称是搜情使,而我属于‘平路司’,我们不相干,互相不认识,就连信号烟火,也是他不识得我的,我不识得他的!我放烟火,只是觉得他可疑,叫同属‘平路司’的兄弟来,叫他们查问,谁料他竟来了!”
莫宁冷冷道:“我要是黑天半夜地看到一处凭空烟火,我也会觉得古怪,过去看看。”
“不!”陶誓道,“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那时可以与兄弟们一同拿下,问个清楚!但让我惊骇的却是,他竟是和我‘平路司’人员一起来的,而负责本地的‘平路司’兄弟,竟然一个也没来,来的,都是些往日不熟的!”
莫宁眯起眼:“‘平路司’,你为九王爷办事,在京城,那镜面人果然是你杀的。”
陶誓叹声道:“各为其主。莫姑娘,杀了他,便耽误了你和太子爷查案,可我那也是不得已啊!”
莫宁硬生生接道:“我和太子无关!我也不需要查什么案!”
雨仍在下。
莫宁抿了抿唇,忽然将涤肠小刀撤下,侧过身去道:“这么说,隗建春其实不是什么‘搜情使’喽?”
陶誓道:“‘搜情使’不可能有权力动用平路司的人。”
莫宁低声,呼气般连连道:“陶誓,陶誓,你究竟是什么人,陶誓这个名字,也不是真的吧?”
陶誓自失地一笑,道:“什么真的假的,你叫得我答应,便是我的名字!”
一时之间,只有雨声。
“莫姑娘,”陶誓道,“别人叫你‘毒医’,除了因你好钻研毒药外,还说你心肠也毒,曾杀害了‘珉林四义’,是真的吗?”
莫宁先是不答,眼神四下里荡了荡,瞟见了洞外,一株正在雨中努力顽张着的植物。于是她说:
“你看那朵花,它的根有剧毒。可是它长在那里,不动也不走,怎么能害人呢?又怎能说它有毒?只是人将它采了去,制成了毒药害人,它才变得毒,变得可怖。但实际上,是人害人,不是药害人;是人毒,不是药毒。所有的东西,但凡进了人群,都会变得很毒。”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