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紫光满面带笑道:“今天睡迟了。”
再仔细一看,莫宁才发现,他那其实不是笑,只是他生得眉眼弯弯,略一动容就仿佛在笑的样子。
融紫光一落地,立刻左右逢源。
“木山羊,你来了!是闻着酒香一路摸来的吧?”“季大叔,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呀?你还欠我一顿知不知道……”
众宾客对他也是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亲热得很。
在各桌寒暄一番,不知从哪个盘中捞了个鸡腿之后,融紫光才一边嚼着鸡腿肉,一边踱至中央桌前:“完了没完了没?赶紧签字画押,摁手印儿!”
陈睡站起来指着他笑道:“你小子,我就怕你迟到,巴巴儿地把时间给你说早了一个时辰!你还是这会子才来,还不赶快罚一杯?!”
融紫光摆手道:“害我呢?当我没看见这满座宾客都是酒未开樽筷未动呀?全等着那二位呢!”说着面向慕容醉和赫连九,“打小儿玩了这么大,你们俩也来玩决斗了!决斗就决斗吧,还是改不了爱排场的臭毛病,搞这么大个阵势,还得我来给你们做公证!快点儿吧别耽误大家吃饭喝酒!”
说完走至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拿来,看了看没桌子,叫过来一个小僮,教他弯了腰,把纸铺在他背上就写起来,一时写毕,举起来读道:“慕容醉、赫连九,自愿于八月十五日于京城决战,决战中所致对方伤亡、生死,皆与旁人一概无关……公证人,融紫光……”舔了舔笔尖签上自己名字,又将笔递与他二人:“签字吧!”
慕容醉看他一眼,将纸接过签下名字,赫连九也一把抢过,签了名。融紫光将纸拿来,折好收了,高声道:“行了!大伙儿开吃!”
总算没辜负了好酒好菜,酒楼里的人终于开始推杯换盏,有了宴会的样子。
隗建春离座,向着莫宁诡异一笑。莫宁会意,也起身跟了上去。
隗建春来到后院马厩前,一回头,莫宁果真站在身后。
隗建春指了指楼上,道:“你看楼上那么些人,实际只能分为两票人,一票支持太子,一票力挺九爷。”
莫宁道:“那又怎样?”
隗建春勾勾嘴角:“这场决斗,其实不止是一场单纯的江湖人决斗,实际更是太子与九王爷的决斗。慕容醉代表太子,赫连九代表九王爷,他们二人不论谁胜了,凭他们的江湖威名,都会带动一大批江湖人倾向胜方。”
莫宁仍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
隗建春继续道:“更厉害的是,赫连九乃是威远大将军赫连宴波之子,慕容醉家更是世袭罔替御封一等侯!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江湖战事,甚至,还会影响到政局!”
莫宁笑道:“你是说,太子或是九王的地位,就在此一搏了?”
“可以这么说!”
莫宁的眼中更冷了:“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隗建春道:“与你无关?难道姑娘这次是专程赴京来赏月亮的?”
“专门来看月亮又有何不可?”
隗建春干笑两声,旋即肃色道:“不如这样吧,这场江湖上的决战,朝堂上的决战,皇子间的决战,亦是你我之间的决战,如何?”
莫宁笑容更加冷蔑:“决战?我和你?”
“是的!我们来决战,作为大夫的决战!你在太子那边,我在九王府中。我,会想尽办法毒害慕容醉,而你,就负责为他解毒、避毒;同样,你也可用你平生所好之□□,来降低赫连九的战力,而我,也负责保护他!你看,这样的决斗,怎么样?”
莫宁瞪视他半晌,最后只淡然道:“我没兴趣。”
隗建春冷笑道:“你怕了?”
“你最好那么想。”
莫宁说完,转身已要走。
“你还记得陶誓吗!”
隗建春高声道。
莫宁没有回头。但脚步却已停下了。
“陶誓现在窜逃在外,可是九王的眼线遍布天下,你以为他能逃得了多久?不管他跑到沙漠,还是南疆,九王爷都照样有能力把他抓回来!”
莫宁的呼吸好像有些沉重了,但同时也暗松一口气。看来隗建春和九王都还没有发现,陶誓就在京城。陶誓,玩的好一招灯下黑!九王和隗建春怎会想到,原本应该逃得越远越好的陶誓,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地下!真是最危险的地方,亦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最安全的地方,岂非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隗建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得意。
他当然不会让莫宁知道,自己已向九王虚报了陶誓已死的消息,九王也根本不会动用全国的力量,来追捕区区逃兵。他的目的只在威胁莫宁,令她答应决战,当初留得陶誓不死,也正是为了今日之所用;如果陶誓当初就死了,如今他手中就再也没有任何筹码了。
隗建春慢慢开口道:“所以,想要保住陶誓那小子的命,就只有一个办法最彻底——整垮九王爷!而如果这次的决战,赫连九一败……那九王的势力,可说就此覆没了!莫姑娘,你还没有兴趣吗?”
莫宁站在原地,沉默着。片刻后,又重新拔足前行。
隗建春也深为讶异:“怎么,你不管陶誓死活?”
莫宁又驻足。
停了没多久又再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复又停下。
终于狠狠掉头:“好!我答应你!”
隗建春笑了。他赢了今天这一场。他相信,这只是他赢的开始。
隗建春道:“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剪烟行’功夫练得有长进没有!”
说着迅时伸手,已拔去了莫宁头上玉簪,纵身飞出。莫宁一见,急躁起身追赶。
隗建春飞上屋顶,踩踏屋瓦又跳上大街,街上人来人往,隗建春借人肩膀一踩一弹,又落上另一房屋顶上。莫宁亦如法炮制,紧追不舍。
但见隗建春速行落下,原来下面是一条小巷,巷中几个孩童在玩耍。隗建春扭头见莫宁就要追上,随手拉起一个女孩的胳膊一牵,女孩哇哇大哭起来。
莫宁见隗建春手法,知是女孩肘部被拉扯得脱臼,不由愣了一愣,但旋即追将上去,并没理她。追不出几丈,突然掉头,又落回巷中来。
莫宁回到巷中,那名女孩还在哭,便走上去,给她手肘复位。女孩渐渐不疼,胳膊又能活动了,便止住了哭泣。
莫宁再抬头远望,隗建春早已没了影子。再一扭头,见牡丹从高处落下。原来牡丹见莫宁与隗建春均离座,心中牵挂,不久也下座来,正巧看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追逐而去,遂不假思索也一路跟上。
牡丹落地,向远处看了看,嗐声道:“这是怎么说?你要停,当时就停下来,要追,便别管这小女孩;你这追一截,又回头,算个什么说法?是要这女孩谢你仁善呢?还是让隗建春笑你无情?”
莫宁不语。她终于发现,自己也很头痛,身为医者,她到底是想自己仁善,还是无情?
蓦地,莫宁发现那女孩手中,赫然竟握着一根玉簪!
正是隗建春夺取的玉簪。
原来隗建春在拉扯女孩之际也把玉簪塞进了她的手里。
莫宁,终久回头还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