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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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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有他的道理。而江临风,亦不是数典忘祖之人。所以--

她基本可以肯定,凤三会自动跑来找她,绝对不是要和她“切磋棋艺”,或是“评品香茗”的。因为他不请上门,找的却是她,就这一点看来,就已经很“焚琴煮鹤”了。

若是以前,她会以为他是来找她聊一些风花雪月“男人间的事”。可是,她不作男人已经很久了。想来,凤三也不至于有兴致到这种地步。

“最近......”他拈了枚棋子,准备说些什么。

“该你了。”嫣然一笑,她已截断他的话头。

凤三眯眼找了半天,才发现她上一步的落脚。唉,还真是辛苦。“最近......”

“小心些,我的棋艺可是不弱呢。”

“是,是......最近......”

“吃炮!”

大眼瞪小眼。他眼看她“作掉”他的一门红衣大炮。

是谁那么辛苦,还要一心两用?这不公平!唉,唉,唉!

“最近......”第四次,他主动停下来,等她打断。

半晌。

江临风抬头看他一眼,莫名其妙地道:“你要说什么?怎么突然停下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掩住眼中的笑意。

“哦,哦,我是要说,最近......”

“我赢了!”她笑眯眯地取下他的“帅”。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凤三大吃一惊,死死盯着棋盘。马前卒还在,马还在,战车还在,......少了门大炮,将军一个不少,军师也安然无虑--独独少了最要命的帅!

“下棋不是随便移动一下就可以了。”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江临风,凉凉道。这小子,像是怕她不赢似的,移开所有兵将,让她长驱直入得很没有后顾之忧。

“最近......”声音已有些咬牙切齿。

“最近天气很好,很适合做一件事。”

他一楞,直觉问:“什么事?”

“下棋。”她笑,已重新摆好棋盘。

“江临风!”他的耐性终于告罄,“你......太不公平了!”

“公平?”她冷笑一声,“何谓公平?--你是我江临风的朋友,却偏帮荻原,现在还跑来作探子。这对我何其公平?”

凤三瞪眼看她。

江临风站起身,不看他一眼,幽幽道:“你以为我的身体坏了,就连带脑子也坏了吗?三少爷,你太小看我--太高估荻原了。”

“我高估的,是你。”凤三终于扔下温文面具,“我以为你依然善良如最初!却原来,我高估了你!”

数声冷笑。善良?少开玩笑了!

江月明争战海上,大明、东瀛,因她而死的,数之不尽。--善良?!

江临风踏足红尘,却早已不是红尘中人。夏乐天的敬意,叶苍景的情意,荻原的爱意,青丝的恨意......早已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善良?!

打从她懂事起,学的就是歼敌的兵法,杀人的十八般武艺。

她没有空善良,没有资格善良,也没有胆量善良!

突然,他缓缓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是错觉吗?在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是那样风流潇洒,聪明绝顶。可是,突然,他觉得,事实上,她沧桑且世故,冷漠无情。

“人都是会变的。”--而且,人,都会有一个面具。而现在,她只是换了一个可以令她更舒服的面具而已。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不敢当面与荻原讲清楚呢?”

蓦地,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就连冷笑都没有了。“凤三,你管得太多了!”

“因为你也动了情,所以,你选择了一种自以为比较‘温柔’的方式去了结。”冷冷地,他道破天机。“你这样瞪住我,因为我讲出了实情,不是吗?”

......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只听她淡淡道:“看来,是我太小看你。”

对于荻原,不是不心动的吧?只是,她不要这包袱--如泰山压顶的“情”。她要自己两袖清风,即使会“对影成三人”,好歹成全了自己的潇洒。

“于是你捏造出另一个人,由‘他’转述。结果呢?结果就是,你成功地再次为朝廷立下大功--除去东瀛的荻原将军。结果你终于失去了一个爱你的人。结果倒霉的只有荻原,是你要他心碎而死。可是原本,可以有另一个更好的结果的啊。”

“那,你想我怎样?”笑意又回到她眉间。

“去见见他,你可以有另一种结果的。”

“或许,可以一试。”

笑容映上凤三的脸。“我想,他在等你。”--强压下狂笑的冲动。看着她终于受不了步出门。

中计了吧?!总算让他一雪前耻!“呵哈哈......”

门前忽然响起道声音,打断他的狂笑--“唔,忘了告诉你,凤三,刚才你那个‘沉痛’的表情,火候还不够。嘴角因为忍笑,抽搐得很厉害。如果我有空探望荻原的话,会记得叫他给你增加这一方面的练习--我想,他有足够的方法让你知道真正‘沉痛’的表情......”

“江--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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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雀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

今何许?

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漫天的菊花,仿佛看不到边际。微带苦涩的香味,令人沉醉。花丛中,一具清澈透明的水晶棺材静静躺在当地——没有墓碑,或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只字片语。而棺材中,铺着一层白色菊花,却没有人——人,正倚在一旁,在喝酒。

剑眉入鬓,凤目斜挑,正是荻原!

细雨轻飞,渐渐濡湿黑发衣衫。却阻不了恨意!

怎能不恨?

树若有情,不会得青青如此。

知道真相前,他痛。知道真相后,他恨。

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也从不以为可以因己之爱,向对方索取情意。但,他又怎能任她将他的情意踩在脚下轻贱?

从不知道她避他如蛇蝎,竟动用寒霜雪烟——让他的心既痛且寒!如果她明白地拒绝,他会放手,纵然伤心,也不会死缠烂打——他亦有自己的尊严。

可,原来只是一场战争,原来她只是夏乐天的参谋,原来他只是东瀛的将军。她使计,埋下陷阱,让他放走夏乐天,让他给她机会逃脱,让他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他以为,她终究会淡忘。原来没有。

他以为,她终究会心动。原来没有。

他以为,她终究会留下。原来没有。

他以为......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的,只是一场战争。而,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一阵狂笑,歇斯底里地冲出他的喉。原来,那样温柔的嗓音,也可以发出像野兽负伤时那狂野哀痛的吼声。

可是,那不是他要的。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仍然在中原——喝酒,作乐,信手拈来,随意来去。而不是现在这样,拖着残躯病体!他宁愿他仍是在苦苦等候,至少他知道她仍是健康的,至少在表面上她仍是快乐的。

至少,对她而言,他不是对手,不需要用寒霜雪烟。

至少,还有粉饰的太平......

轻轻地,有人走到他身畔。他抬头,看到一片闪亮的面具。“你......”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酒鬼的。”她道,语气中有一缕淡淡柔情。

荻原咬牙。心中的恨在看到她那头银发后,竟化为哀伤——毕竟,她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你到底是枫涛,还是江临风?”

“对你而言,是这样重要吗?”她不懂。他应该恨她的,不是吗?而他心心念念的,只是那个虚无的名字!“何况,凤三不是全告诉你了吗。”那真相,真的那样重要吗?可真相,未必美丽啊。

“那么,你为什么还带着面具?”难道,她已不愿让他多看一眼?

她没有解释——面具下的脸孔并不漂亮。她可以让青丝看,让凤三看,让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看。可是,她希望,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孔永远不要暴露在他的眼前。她知道自己一向不美,但仍是执拗于这一点。

她不想让他知道——原来,他在她心目中不是不重要的。

荻原却会错意,冷冷地看着她。突然猛得灌下一大口酒,却不想呛到了自己。

她皱眉。

“别再喝了,你想喝死吗?”弯下腰,想拿走他的酒壶。

蓦地,腰间一紧,已被他压在花丛中,面具也被揭下。惊叫声尚来不及出口,他的唇已印上她。

冰冷的唇,却如火般热烈。似要将她焚烧殆尽。

微辣似甜的酒味冲入她的口鼻,印上心肺。

这,就是他的味道吗?

她竟有些陶醉。

“我以为,我可以放开你,却原来,我不能......”他在她耳边呢喃,对她的渴望,让他宁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会放手。

所以,有件事,他决定要做。

“荻原?”她发觉有一丝不对劲,瞪大眼。

原本英气逼人的眼,最近因为脸部消瘦,反而显得更大,更深邃。

可即使这样,这双眼仍是缓缓地阖了下来,陷于安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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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轻盈地跳跃在烛尖。红艳的烛光中,他笑得那般温柔。

清明的眼眸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她没有开口,一如以往,但她似水无痕的星眸仍是停留在他身上。

凤三轻轻吹凉了手中的茶,笑了一笑,才递到她手上:“可以喝了。”

夜姬报以一笑,等他开口。

“......我在东瀛的事已经办完了,将要回到中原。我知道,一直都冷落你。如果你想在这里逛逛,我可以陪你。”

她低下头。却有一丝笑颜渐露。——他的体贴,令她快乐,感到幸福。

然而......

他叹口气:“我知道,你对我,是不会有任何请求的。”

这正是他迷恋她的原因呵——世上女子何其多,看上他凤三的实在不少。看上他的貌,看上他的财,看上他的地位权势。喋喋不休、拐弯抹角,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金银珠宝,美酒佳肴,绫罗绸缎,前呼后拥,万众瞩目。或是楼台深处,有美男一人,执笔画眉,相对晨昏。

但,除去这些,谁会看上没有才貌权势,没有完美家世的他?

除去这些,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男子而已。

所幸他遇到了她,对他无欲无求的女子。反而叫他丢不下,放不开。不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论是对,是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但他是可以明白的。

因为她快乐时,眼睛是那样的明亮美丽。而当她疑惑时,会有一双困扰的眸。

她不会说话,但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来得简单透明,也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

“无论怎样,我看我们都要尽快离开这里——虽然我还是很想接着看好戏,但是,”他微微苦笑,摸了摸鼻子,“等江临风明白过来,恐怕,我就要变成炮灰了......”

他这个媒人的处境,实在是堪舆啊。十二只蹄膀是吃不到了,她也不会只是把他“扔过墙”这么简单。

其实,他也不会奢求什么,只希望——

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被江临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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