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困
要找墨痕琼花,就要找岚泠教。而杀手青丝,正是眼前找寻那远在西域的神秘帮会的线索。
但,他们却发现,自从青丝与他们在叶府外分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在为江临风的伤势担忧,竟没人发现这一点异常。叶苍景并不知道这个人。江临风忙着劝服清净。而荻原,他已因情人伤透了心神。
没有人想到青丝。
“或许,她在凤府。”
那日,她是跟凤三走的。
她摇头。“若她无事,早来找我。”
众人心头染上一片乌云——即使叶苍景并不知道青丝,但荻原与江临风的语气已让他发现了事态的严重。
若青丝无事,以她的个性,早已向江临风来追讨她的武功。
“仍去凤府!”荻原道。这次,她没有反对。
如果,青丝是到过凤府的。那么,凤三就是线索。
交换一个眼神,已有了主意。“叶苍景,我和荻原去一趟凤府,你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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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三虽是扬州人,但凤家颇有财势,金陵亦有别业。且别院正处最热闹的南大街,黑瓦白墙,很有种威严的气派。
入内,更是庭院深深。
碧玉竹桥,潺潺流水。
樱花如云,染出一片妩媚的红。翩翩落英随风落入明镜小湖,蜿蜒弥漫于清丽湖面。
这春季的花朵,在入夏并未迟暮,只是显现出另一种绮丽的绝艳。
整个凤府,沉醉在一片妖冶的夏情中。
江临风和荻原人未到,却已听到温柔靡丽的箫声。
渐缓时,如情人耳边低语,风过树梢。骤急时,似飞瀑奔腾,疾风骤雨。
清风拂开眼前花枝。
和风花雨中,一片“白云”急转,舞得滴水不漏。云袖染香,摇曳生姿。水蛇般纤弱腰肢,仿佛柔弱无骨。玉颜时时自翻舞的云袖中探出。杏眸含情,樱唇噙春。
吹箫的是凤三,舞者夜姬。
“薰风解愠,画景清和,新霁时候。”身后传来荻原的低吟声。
“神仙眷侣呵。”她轻轻应,回首,却对上他的眼,柔情四溢。
曲暂歇,舞渐停。
“你们怎么来了?”见到老友,凤三翩然一笑——虽然心正因见到江临风而抽搐。看来是流年不利,误交损友啊。
“找人。”
“青丝呢?”因为不想打扰江临风的治疗,青丝主动要求留在凤府。
凤三愣一愣。“她?她不是已经回西域了吗——怎么你们不知道?”
回西域?
江临风微微皱眉。
“何时?”荻原的脸色虽未变。但,心里已经很明白——青丝,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很不好的事。
“三日前。她来向我告辞,说有事必须回西域。我也没有留她——我以为她已经向你们告辞过了。”
“没有。我们并不知道。或许,她是准备通知我们的,但途中出了事。”否则,她会请凤三转告他们。不至于突然消失。
“你们找她......”
“为了墨痕琼花。”
——墨痕琼花!
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
突然,江临风微笑:“我想,我已经知道她的下落。”
荻原也了然一笑。“以青丝的个性,会住在凤府,恐怕不是为了临风的伤势。”
“她是杀手——会顾及我的伤势?少说笑了。我想,应该有两个理由。一,瞧荻原不顺眼。”她看荻原一眼,“二,就是凤府中一定有一个她相信的人,她相信这个人会保护她,在她失去武功的日子里。”
“但是,她却上了当——这个人,并不可靠。结果,中计被骗回西域。”
“若她回了西域,倒也罢了。但事实上,她在通知我们的半路上中伏......”
“你们是说,我这儿,有奸细?”凤三不怒反笑。
“这,”荻原突然笑得很温柔。原本这样温柔的笑,可以打动天下无数少女的心。但,这笑容,只叫人感到一阵阴冷。“就要问问夜姑娘了。”
目光射向站在凤三身后的姣美女子。而她,只是垂着一双美眸,无辜地,甚至有些委屈地看着眼前的土地。
“没想到,你们竟把主意打到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夜姬或许是一个弱女子,但岚泠教三大杀手之一的夜色,就绝对不是一个弱女子了。”
樱花仍然纷飞舞动。
天地,变得很静。
但,她的眸,已不再看着地上。而是直直地,盯着江临风与荻原。
原本清澈温柔的眸,这一刻,竟充满了嗜血的杀意。唇角的笑容亦变得冷酷。
“江临风就是江临风——荻原,你也名不虚传,果然聪明。”她轻轻抚过耳边的发丝,缓缓道,语音中有一种特有的软软的呢哝。“即使我不开口,仍是瞒不过。”
“的确,你的汉话,不甚标准。所以你一直装作不能说话。但你十指尖尖,长甲最易藏毒。而拨动琴弦时,手指异常灵动,手腕低沉有劲。跳舞时,过于轻盈灵快。所以,我猜想,你一定懂武——而且,精通使毒。”
“而且,青丝为了不破坏你的活动,所以一直装作与你初识,从不和你说话。但,这样一来,瞧在我们眼里,不是太奇怪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才揭穿我?”
沉吟了一下,江临风才缓缓道:“如果,不是为了青丝,我想,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她会阻止别人杀人。但,她不会阻止别人寻求温暖。
夜姬的眼,忽然有了一丝暖意,轻轻看向一旁的凤三——他安静地端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仿佛这件事,压根就和他没有关系。他的眼睛,好像穿透了一切,正看向远方。
突然,她说——
“谢谢。”
不管怎样,曾经,有人想帮她保守秘密。
“青丝呢?——你杀了她?”荻原皱了皱眉。要拿墨痕琼花,青丝只是一条线索。从夜姬身上下手也是一样的。但,若是青丝死了,江临风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难过伤神。
一抹笑,在她唇角轻轻漾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有一种怜悯,一点安慰,一丝得意,和一分说不清的暧昧。“这世上,再也没有青丝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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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知何时,变大了。
竟有些寒意。
乱花,渐欲迷人眼。
杀气。
“因为她发现了墨痕琼花的秘密?”江临风冷冷问。
“因为我要保护一个人。”
“那么,想必,你也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荻原微微一笑,手却已经搭上腰间的剑柄。“杀人灭口,应该是小事一幢。”
既然,她可以杀青丝。那么,她当然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没见过青丝的身手,但能凭手中一柄七尺青锋在江湖中打出那样响的名号,自然不会差。
而她却中了夜色的计。
这当然不能说夜色的身手比青丝好,但毋庸置疑的,她绝对比青丝难缠。
间不容发。
但,这时,沉默已久的凤三却突然开口了。“这是我的地方,夜姬是我的人。”
话虽不多,但已经很够了。
她的眼眸轻轻闪动,似是若有若无的情丝。
但,是这样吗?他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为她挺身而出。可是,她可以吗?
在江临风拆穿她的身份时,一切都已经改变——她是杀手,她的“夜色”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不是“花前月下,两相依依”的夜姬。她不能躲在凤三的身后,接受他的保护。
然而,这又是矛盾的——如果,她仍是数月前的夜色,她会毫不犹豫地挑起凤三与江临风的战端,然后从中渔利。
可是,现在她说:“我的事,让我解决。”
她有傲气,也有柔情。
风静得听不见树叶花瓣的沙沙声。
心跳愈急。
空气中的血腥味呼之欲出。
她的指间已扣了致命的□□,江临风的剑随时都可以挥出。
但,夜色却感到一阵惊魂。
她怕的,不是江临风——江临风的剑式当然凌厉,这一点青丝曾在私下告诉过她。可是,她的剑式不是杀人的招数。
但,荻原是。
江临风只是要擒住她,而荻原,却会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毫不犹疑地杀掉她。换言之,只要被江临风制住,就很难在荻原手下活命。
但这一战却是避无可避。
一片绯红轻轻落下。
银光一闪。
那样快。叫所有人都想不到——出手的人却不是江临风!
“叮——”的一声,一枚小小的石子斜斜飞出,将那支银梭击飞。
花瓣盈盈落地。
夜色的脸色隐隐变了,微微发抖。“我知道你来了——红尘,你不要躲了!”
一声冷笑。从樱花树后转出一名白衣女子。
江临风穿的是白衣,夜色也是。
江临风的白衣,只是普通的棉布,已经洗得旧了,甚至有几处同色的补丁。而夜色的白衣,却是最精致的舞衣,用的是上好的丝帛,缀着名贵的绢纱。
现在,眼前这个名叫“红尘”的杀手,也穿了件白衣。白衣胜雪。就连她的脸,仿佛都白到透明,可以看见蓝色血脉。那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有一手杀人的暗器。她只是冷冷看夜色一眼,并不搭理她。
“想救她?你会后悔。”这句话,竟是对荻原说的——那枚击落银梭的石子,正是他踢出的。
“哦?”
“因为,你们谁也救不了这个叛徒。”
“噗——”,血自夜色的口中喷出,将花瓣染成惊心动魄的殷红!踉跄退却,不意靠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是搜魂针?!”江临风皱眉。
原来,红尘发出的暗器并不止一枚银梭。重点在于细如牛毛的搜魂针。但以银梭掩其影踪。纵然荻原应变极快,匆忙中也只阻止了银梭。
“——我只想知道,”凤三揽紧夜色,沉声问:“她欠你们的,是否已了结?”
她轻轻冷笑。“岚泠教不收死人。”
“我若救回她?”
“再无瓜葛。——只是,恐怕你办不到。”冷哼一声,已纵出数丈,片刻不见人影。
“我去找叶苍景。”荻原闪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