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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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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临波水榭,修长挺拔的身影,显得孤寂萧索。吟哦而出的词句几乎淡不可辨。却有浓浓的苦涩迷漫。

“是晏几道的《临江仙》。没想到一个东瀛番子,竟然这么了解中土文化。”坐在一旁的凤三似是嘲讽,但眉宇间的忧虑令这“嘲讽”都变得淡而无味。

水波浩淼,映上荻原俊美无瑕的脸。没有笑意,没有温度,看不出一丝情绪。

清风过处,拂起飘飘衣袖,黑发张狂。

“如果担心,为什么不去探视呢?”

荻原吟出的诗句,微微顿了一下。

“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也没有用啊。”

“……探视?”他不由蹙起眉头,“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天啊!凤三简直要吐血了。“你不要装出这种‘天下太平’的样子啊!说不定那个女人已经‘早登极乐’了。”

她会吗?荻原微微苦笑。“我应该在意吗?”

有一点点的哀戚。

心,是苦苦的酸痛。

“什么?!”

“或者说,她会在意我的在意吗?我的淡漠,才是她要吧?”他明白,既然爱她,当然就包括她所有的决定。

可是,即使她刻意隐瞒,也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

她要他安心。但她不会知道,他的安心平静,只是一种表象。是为她营造的镜花水月。

“你……”刚要跳起来的凤三,忽然定住——一双悲戚的眼眸静静展现在他面前。没有泪,不会蹙眉。但那悲戚已足以让他明白。

他微微沉下头。“据说,这世上有一种银狐,性格要比所有动物都多疑。猎户要每天用数只肥鸡引诱,数十日后,才有可能略为靠近——江临风对于感情,就如同此种银狐,一直都充满着不确定。所以,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放心地依靠我,也不会完全地相信我的感情。甚至于,她早已做好被我背叛的准备。”苦涩的笑意,如月夜的迷雾,深深浅浅,却弥漫地那样广阔。“即使相爱,也不能解除她的盔甲。我们,只有互相地欺骗对方。”

凤三愕然地看着他。

“从前,我以为她死在我的手中,那绝望一寸寸的杀死我的心,痛到麻木。可现在,我却觉得,那时,或许会比现在好吧。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平静地、温柔地看着她去死。那样,对我而言,是比死更痛苦的一件事——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从来都不是啊。”

明明知道她的伤势一日重于一日,却要装作没有发现,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可笑的是,他们一直都看穿对方的伪装,却都不点破。

是不是不承认,就不会发生呢?

是不是不承认,就会比较舒服?

或者,这样的局面,会不那么心痛?

那,他的心呢?

那如针刺的感觉为何这般真切?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是否真的需要我?她需要的,是酒,是剑,是朋友。不是我。纵然为她放弃所有,换取一个位置,但她的心里,或许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而已……”

“不是这样的!”凤三打断他的话。“有件事,原来我是答应过江临风不说的。但,我想,还是让你知道会比较好——就在我守在夜姬门前的那几天,我和江临风曾有过一个约定。”

“如果夜姬再也醒不过来,她会给我一个名誉的死法。但如果叶苍景救回夜姬,那么,我就要在她死后三日内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就像当日你们守着我那样。”

“她……”荻原诧异。

“她说,要给你一个想清楚的机会。如果三日后,你仍然愿意与她同生共死,那我就要负责找一处好地方,将你们合葬。”

是吗——荻原移目,看向那一汪碧绿湖水。她已经想到那么远了吗?

同生共死,她愿意有人陪她吗?

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盛情难却”?

他实在无法确定。她的心,那样远,缥缈在层层云雾中。若即若离。

凤三垂下头,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其实,我也知道,若你要死,谁都挡不了三天。我会答应,是因为和我定下约定的人是江临风。我想,她之所以选中我,也只是因为我是凤三吧。”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只是心之所致而已。

就像,他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荻原会和他说那么多。

人心,固然是最深远摸测。但有时,却又是最单纯的一件事。

他可以明白荻原。长久以来,干涸的心,最需要的是什么。

经过名利,看穿这世间人情冷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朝朝暮暮,同生共死的人而已。

很简单,也很单纯。

但即使是牛郎织女,也会有七夕外的泪痕吧?

“另外,如果你改变主意,她要我告诉你,不要忘记她,因为你是她唯一爱过的人。——或许,你可以去看看江临风。即使有叶苍景在,但对她而言,你是特别的。”笑着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

“……我看,是你想‘去看看’夜色吧?”

干笑几声,被说中心事的凤三竟有点脸红——要命,刚刚才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推心置腹”,没事又聪明一下,让他深切体会到和太聪明的人做朋友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看来,也只有江临风才搞得定他。

淡去的背影,令荻原有一丝释然。

或许,对她而言,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特别的吧。摩挲着腰间光滑的竹笛,心中泛起丝丝柔情。

即使苦涩,却仍不可忘。

那样爱她的事实,早已铭刻在心底。

脚不由自主地向她的房间走去。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即使是在两军对垒的杀气冲天中,即使千军万马擂动,他仍是一眼便看到她——没有退避,没有防备,坦荡洒脱地伫立船头。眼中是智慧,嘴角是信念。如虹气势。

更记得三年后,世故不羁的她。仿佛只要一壶酒,便可走遍天下。醉了,便没有对错,没有敌我,没有过去未来。混沌的世间,本就千疮百孔。烈日密云,狂风骤雨,对她而言再无分别。

变的,只是一颗心而已。

推开房门,她兀自沉睡——没有人知道,每天夜里,他都会悄悄前来探她。服了叶苍景的药,她不会发觉他的悄然而入。

温柔地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消瘦的双颊,苍白如纸。

伏下身,轻吻她的唇。

冰凉。

到他心中,如刀绞。

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你死了,既是我的一生一世。我不需要更多的考虑。你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再没有别人能让我这样心动,而我也没有力气,再爱一次。所以,不需要别人的守护,一个瞬间都不要——我会终止我的生命,在你不再呼吸的那一刹那。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晶莹的泪,滑过他的视线,滴落枕畔,化作深蓝的圆晕。

抬头,对上江临风温柔的眼眸。

“……你,”他愣住,“你没有喝药?”

她微微地笑,有一点点的苦涩和戏谑。眼中的泪,不克抑制地落下。手,悄悄探上他的脸——那曾是一张可以令天下女人都尖叫的俊美脸庞,如今,却为她消瘦,染上忧郁。

“……你在等我……”

她的唇,覆上他的,吞没他的疑问。

冰冷的唇,如火般,焚去他的意识。

“荻原,”片刻后,她挪开唇,轻轻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陪着我,一生一世,碧落黄泉……”

忽然明白,从出生起,所有的种种,都只是为了一个他,为了今日的缠绵断肠。

纵然历尽沧桑,尝遍苦楚,然而有了他,有了今日的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生,她的死,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缠绵炙热的情火,焚烧身心。

紧紧纠缠的身影,不愿再分开……

***********************

旭日东升,将金色辉华撒入屋内。

紧紧搂住他的手臂没有松开。原本冰凉的脸庞,被他的胸膛煨得如寻常体温。

她是幸福的。至少在此时此刻。

之后,纵有再多变迁不幸,她都会记得这一刻的甜蜜——在心爱的人怀中醒来。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荻原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不会的。”她不愿睁开眼,只是微微地笑。“荻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一丝笑意在荻原眼中漾开。“从第一眼开始。”

是那样的吧。

即使她是男子,亦足以令他心动。每一次的倾力较量中,他渐渐被吸引。无关样貌家世,他所关心的,只是她飞扬奕奕的神采。那样自信特别的美丽。

江临风仰头看他一眼。“怎么办,荻原,我已经开始贪恋有你的日子。我已经放不开手,无法视死如归。”

那样苦涩。

纵然想为他活下去,却并没有太多选择。聪明才智只能让她更看清眼前绝望。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为何不在她动情之前发生?如今她已软弱。

身体日益腐朽,纵然荻原不嫌,她却无法处之坦然。她只希望,那样丑陋的样子,永远不要让他看见!

“相信我,临风,我不会让它发生的——相信我一次!我已经……”他突然噤声,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响起敲门声。

“江临风,你起身了没有?”门外响起凤三的声音。“你的老部将来看你了。”

老部将?——难道是鱼古音?!

她对上荻原含笑的眼。

“我们就要起身了。烦请各位在大厅等候。”察觉门外人有推门的倾向,他及时出声,却又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楚,特意提声,慢条斯理地说。

意料中的,门外响起数记明显的抽气声。

“你个该死的倭寇!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对我们将军做了什么?!”乒乒乓乓的,像是有人用脚尖踢触房门。

荻原笑起来。看来要不是凤三死命拖住鱼古音,恐怕大门早就被他一脚踢飞了。

“我这个倭寇只是在为你家将军侍寝而已。”

哼,老是叫他“倭寇”、“倭寇”的!

“……你看起来,”江临风在他怀里吃吃地笑,“真的很哀怨哩。”

“还说咧,都是你带头叫我‘倭寇’的!”他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这时,他们又听到有人喷鼻血的声音。

“都是你不好,说什么‘侍寝’,”她不由小声道,“叶苍景最近欲求不满哩。”

“我知道。”他也笑得很狂。

“你故意整他们?!”她忽然醒悟。

荻原笑起来,有些得意的样子。

江临风却不由一楞。有多久了?这样春风得意的笑容,已有多久没有看见了?她几乎就要忘记他原本是这样狂傲的一个人物。

“轰——”

两人的视线聚集在空空洞洞的房门口——那里原本应该有一扇门的。

“你……你没有拉住我……”鱼古音颤抖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指控。

“不好意思,我的手突然抽筋。”凤三微微耸动的肩膀,像是在刻意压抑笑声。

“凤三!”荻原连忙遮住江临风的春光,牙缝间挤出一声咆哮,“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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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似乎连风都有金色的香味。

湖边摇曳的芦苇,絮絮扬扬,漾出一波波绵软的浪。

如血夕阳。

一叶扁舟缓缓荡开无边芦苇,转入浅滩。

如镜水面,早被怵目云彩染成斑驳。

静谧。

竹蒿轻轻点撑,扁舟悄无声息地滑开。银白的发,在黄昏中,散发金色光彩。青色长袍轻盈地翻飞在风中。异样的神采,如精灵般清透。 酒壶轻触唇角,却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白色的裙摆,曼妙地自岸上芦苇后摇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绝色女子。

“我知道瞒不过你。”

“那又何必躲起来?”笑意氲上脸,却那样冷。

“因为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青丝。”纤纤素指,柔若无骨般,拂过茸茸芦苇,轻打着旋儿。妩媚的眼,盈盈抛向她。“可是,这就是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吗?”

这江湖,是生死的陷阱。人心的诡秘,原本既是世上最深奥的秘密。而名利诱惑,更是逃不开的劫。

温暖,是那样少。情意,好薄弱。

手指轻柔地滑过壶沿。低垂的眼中,尽是厌恶。“你找到了凤三。那青丝呢?死在你手里,恐怕,心会像冰那样冷。”

即使,她可以理解活着的艰难,但她无法苟同夜色的做法。用同伴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这原本,既是一种变相的掠夺。

而这倾城倾国的艳姬,又要用多少人命炼就?

“我只是想保护凤三而已。”

呵,凤三——江临风不由苦笑。他那绝妙的计策!可怜的青丝,她只是计策中的一环,她的死,只是一步棋。就连凤三的怜惜,都只是因为夜色。

深吸一口气。“你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给我听吧?”

“听说鱼古音已经找到岚泠教落脚的地方了。”

微微一笑。是荻原的主意吧。找到鱼古音,利用“菊池”遍天下的耳目,找到岚泠教在金陵的落脚点。

“其实,我想你心中应该也有底吧。即使你们可以拿到墨痕琼花,以叶苍景的手段,真的可以提炼出与寒霜雪烟相抗衡的寒毒吗?”

“是他救了你。”

“那是因为搜魂针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的毒性,也因为——红尘手下留情。”

江临风抬起头,看她一眼。那目光,飘到很远处。似凝聚于缥缈。

夜色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不是荻原冰冷的眼神,却是寒意深重。让她所有的迂回试探都被打消,直接说出正题——“我可以帮忙。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叶苍景的医术纵然了得,但说起毒,恐怕略逊我一筹吧。”

“你有把握?”

苦笑着摇头,她并无掩饰的打算。“我只有一成的把握。如果由教主来,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江临风微微一怔。

“岚泠教教主莫然?”

“教主有一部《毒经》,是先祖所留,天下无双。我只是略窥门径。”

“……行军打仗最忌阵前换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帮我的原因。”她移开视线。

夜色微微一笑。

“用这个人情,换一条计谋。”

意外的,江临风眼中竟有了一丝笑意。松开手中竹蒿,仰天而卧。

天际的云彩,缓缓移动。

是为了凤家老太君吧?那样固执守旧的老人家,怎会让一个名声狼籍的杀手入主凤家?何况还是主母之位。这原本就和她的道德理念向背离的啊。在老人家的心中,恐怕早已将夜色视为烟行媚视的妖女,一旦让夜色入了凤家的门,无疑是给凤家的清白名声抹黑,更是会毁了宝贝金孙的大好前程。

天意真是弄人啊。

那样大的牺牲,却因一个老人的守旧心态而驻足。

青丝,如果你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该如何的失望啊。

这段姻缘是用人命换来的,注定受到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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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上,气氛异常严肃。

即使秋风习习,也吹散不了这令人窒息的冷滞。

每个人的脸色都仿佛刮上了一层浆糊。

“啪”——鱼古音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到桌上。“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岚泠教落脚的地方,不论怎样,一定要把琼花弄到手!即使要与岚泠教为敌,我也不顾了!”

“那也不是说拿就拿得到的,还是得想个办法。”

荻原轻轻吹开茶面上漂浮的茶叶,稍定心神。斩钉截铁道:“我去。”

“你?!”鱼古音轻蔑地瞥他一眼,“你算什么人?帮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当日江临风带着誓死追随的二十余名部下隐入江湖,创建了以贩卖情报、寻人为业的组织“菊池”,让一众部下可以糊口。虽然早就由鱼古音掌管。但众人仍认定她是帮主。

“我不过就是你家帮主的男人而已。”他微微一笑,似是对鱼古音的轻蔑不以为意。“你有妻小部下要顾。凤三刚刚才和岚泠教撇清。叶苍景要想法提炼□□,更不能冒险。不论怎样,我不会让她死。我和她,是一条命。”

他要救她,不论用何种方法。

“好一个‘一条命’!”门外竟然有一个俏生生的声音接口,“连我听了,都要感动呢。”

门被推开了。最先踏入的,竟是杀手红尘。接着,就是一座四人抬的竹台。白纱渺渺,映出憧憧人影。而竹台后,跟着一名女子,一身黄色古裙,更显唇红齿白,娴雅脱俗。

“你是——岚泠教教主?”虽然不确定,但却有很大的可能性。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层层白纱中传出。“有一句话,相信你已听过很多次,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荻原就是荻原。果然聪明绝顶。”

“那我也不得不说,没想到岚泠教轻功如此超凡入圣,竟然可以避过我们的耳目。”

又是一阵轻笑。“要不是你们太焦虑,本不致如此。”

叶苍景微微踏上一步。“看来,教主已经知道我们的打算了。”

“没错。我也知道,你们的计划是根本就行不通的——因为,这世上唯一的一株墨痕琼花早在宋朝时已被我的一名祖先炼成丹药。如今的那朵琼花只是当时的幼芽嫁接而成,早失药效,只存观赏价值而已。所谓的镇教之宝,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

随着她的话,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秋意更浓,只觉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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