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孙昕，你什么时候过我的剧组？！！”电话那边的杨沛导演咬牙切齿。
“这边我的戏还没拍完啊，杨导，你再容我一阵。”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只客串两个单元就过来拍我的戏！”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老邓不知把我们一组人带到哪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杨导，我被绑架啦！”
“臭小子你少跟我耍贫嘴！给你一个星期，你赶快给我死过来！！”
孙昕赔笑满口答应，搁下电话，转个脸就把气急败坏的杨沛抛到九霄云外。他的脑子不是用来记这些麻烦事的。
一个星期过后。
“孙昕，你狠！！”杨沛恨得想把话筒嚼碎了，“你人呢！！！在哪！”
“啊啊啊，信号不行啊，你说什么啊！！”孙昕装模作样的怪叫，施施然把话筒拿远。焦文俊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又释然的笑笑。这个人一向乱来。
“焦文俊，今天去老房东家吃饭，我请客！”
“为什么啊。”
“纪念我们认识两个月零三天，顺便庆祝你的脚终于可以拆绷带。”
台北第一甜不辣，老板看到他们来了，拾掇了张桌子，他的小孙女看到孙昕，放下正在熬的玉米粥，追着他喊杨逍。
“死丫头哦！！粥都烧干了！！”老板抽出抹布照小孙女头上摔。
“哇！好香啊！”孙昕深深吸口气，顿时眼神发亮。
他拖着焦文俊，循着香味跑到厨房。
“哎呀，玉米粥怎么可以这么煮，要不停的搅才能出味，鸡蛋有没有，给我菱粉。”孙昕卷起袖子，娴熟的忙起来。小妹妹一脸崇拜：“杨逍还会煮玉米粥啊。”焦文俊捂嘴笑，自从孙昕演了杨逍后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他也不计较，反而很得意。
“味道真的很好啊。”焦文俊圆睁着眼，这人样子粗枝大叶，居然做出这么地道的玉米粥。“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你以为你住院时喝的汤是哪来的？”孙昕得意：“我十三岁就在剧院门口推小车卖玉米粥，那些大人都卖不过我。”
“杨逍哥哥你教我吧，以后我煮给你吃。”十多岁的小女孩已经懂得勾男仔，焦文俊忍笑想，万恶的电视剧啊，把小女孩教坏了。
“傻丫头，你不用懂这些，要好好念书，以后坐写字楼。”
“坐写字楼有什么好，会让杨逍会喜欢我吗？”小女孩懊恼的拿着勺子坐下，小主妇样叹气。
焦文俊看她失望的样子，心有不忍，使个眼色给孙昕，鼓励他开张空头支票。孙昕摇头笑，正了脸色说：“杨逍最喜欢念书厉害的女孩子。”
“真的？！”女孩惊喜。
孙昕点头，女孩子才笑逐颜开。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通，孙昕突然问焦文俊：“你小时候念书可用功？”焦文俊摇头。他小时候常在课上画画，老师被他气得抓狂。
孙昕若有所思道：“我自己是不喜欢优等生的。小时候班长笑我妈妈丑，给我揍成猪头。”
“后来呢？”焦文俊询问的时候有一股专注到天真的神色。
“后来我想念书念成那样的人渣有什么意思，就跟我妈说要退学，反正我都会写字算术了，学校也没得教了，是骗钱么。”
“爱胡扯的毛病从小就落下了吗？”焦文俊搅了搅碗里的粥。想起今天上午，孙昕拿着剧本跑来问他“不忍卒睹”是什么意思，仰着脸，很有求知欲的样子，像足小学生。
他不禁漏了些笑意，孙昕当时有点尴尬，打起哈哈：“小时候读的书不多。”焦文俊想解释自己不是笑话他，最后还是没多说，只是收起笑，认真告诉他：“不忍卒睹就是不忍心看的意思。”
“哦，我对这个剧本真是不忍卒睹。”孙昕倒在沙发上，双腿撑直，剧本抛在一边，封面上“太岁庄”三个大字，焦文俊想起这个单元里那些掉书袋的生硬台词，头皮一紧。两人心有戚戚焉，相视苦着脸笑了。
低头尝了口玉米粥，真的好味道，也许应该跟孙昕偷下师。
“一辈子做好兄弟，背叛的人是王八蛋！”
两个烂醉的男人，他们搭着彼此的肩，举着酒瓶，对着空寂夜空，信誓旦旦，一个脚还有点不灵便，可是被另一个人拖拽着也疯跑起来……
年轻真好。小吃档老板看着他们不禁感叹，送走今夜最后一批客人，老板拽出抹布，认真擦拭他那块“台北第一甜不辣”的招牌。远处的高级寿司店，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关门大吉，而他的小店还是在通化街二十年屹立不倒。他自豪的扬起脸,不管二十年,还是四十年,只要这条街还存在,他的小吃档都会存在,这是他的世界。
孙昕在街心公园找块地席地而坐，伸手拽得焦文俊一个踉跄倒在他身边。
“一辈子做好兄弟。”孙昕很执着的重申。
“谁能保证一辈子。”焦文俊不以为然，望那些散步的情侣。
“反正你记着，你刚才已经立誓了。”
“这种誓言每天演戏不知要说多少。”两个男人山盟海誓，几乎觉得肉麻。
“我发誓的时候都是当真的。”孙昕醉得打了个酒嗝。
焦文俊歪头打量他，这个人在片场很容易入戏，他早有耳闻，据说每部戏都会爱上搭戏的女演员。
“当时当真。”焦文俊忍不住拆穿他。
“哎，焦文俊，你能不能有点信用！”
“好啦，一辈子做好兄弟。”
“背叛的人是王八蛋！”
“咦，难道你不是王八蛋吗?”
孙昕盯着他促狭的神态，油然生起凌虐心，翻身压住他，举起酒瓶灌他酒。他没留神，被酒呛得咳嗽，一声厉害过一声，眼泪哗哗呛出来，整个脸通红，十分狼狈：“王八蛋．．．”焦文俊伸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液，眯着眼躺下去。
“以后戏拍完了，也不要忘了我。”
“嗯。”
“很多人拍完了戏，那点人情也就散了，我们不要这样。”
焦文俊点着一支烟，多么奇怪的气氛，生离死别一样。为什么。“一辈子的誓都发了。”他淡淡的说，烟气随着话溢出。
孙昕夺过他的烟，叼到嘴里，竟尝到些湿咸味，伸手去触黑暗里那人的脸，焦文俊娴熟的一偏头，躲过他手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