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堡,议事厅里。连城壁坐在上位,听着手下的人报告这一月的诸多事项。心却不由地漂远了。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啊!但显然沈璧君让我破了这个例。想到沈璧君,眼前就自然浮现出她那绝俗的容貌,初见面的那一瞬间,连我都不由自主地惊艳。但她绝对不是一个草包美人。她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啊!在两人眼波交缠的那一刹那,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倾倒在我连城壁的财富、能力、声望下的无知少女,而是一个高傲、冷静,带着探究眼神的对手。是的,对手!能被我连城壁称之为对手的,江湖上屈指可数。而一个长在温室,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居然被我称为对手。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发疯了,居然产生了如此的奇怪的念头,但很快在她清冷的注视下,我发现自己没有错。她——沈璧君,将是我的对手。她的眼睛太明亮、太清澈,在她双眼的映照下,我发现自己的伪装是多么失败,尽管其他人并没有发现。特别是当沈太君拿出割鹿刀的时候,自己难以抑制心里的波动,但那波动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是根本难以察觉的波动啊,偏偏沈璧君看得一清二楚。她应该了解了我的野心,所以当我注视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震惊。但她却很快镇定下来,维持着她那高贵端庄的模样。在那时,我突然明白,我不需要在她眼前掩饰什么,因为即使我掩饰得再好,她照样能够发觉,那我有何必呢?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看穿我,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割鹿刀,也要她沈璧君。她不能阻止我得到割鹿刀。所以,在晚宴的时候,我故意对她嘘寒问暖,让所有人认为我已经迷恋上她,我是一个最好的丈夫人选。显然,我做得很成功,因为连城瑾都沉不住气了,更不用说沈太君了。我的举动应该增强了沈太君将沈璧君嫁给我的决心。当然,对于我那可爱的未婚妻,我则是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她显然被吓到了,终于无法在我眼前继续强颜欢笑了,借口离开了。但晚上,城瑾居然来质问我。她是谁,竟然敢管我的事!她以为她是连家堡的大小姐,别人就应该宠着她,连我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也必须这样做。天知道,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父亲春风一度后的产物,而且是始终见不得光的那种。父亲怕母亲,始终不敢认她,在母亲过世后才以照顾朋友的女儿为由接她进堡,认她做了干女儿。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连家堡一直掌控在母亲和我手中,没有实权的父亲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以前不说破,只是觉得让一个自以为瞒住了天下人的人表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现在不说破,是因为那丫头还有利用价值。那丫头似乎迷上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否则也不会在餐桌上喝醋。真是够蠢的,在这点上她果然比不上沈璧君!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利用那丫头会更加容易。所以,我在花园里安抚她,只是没料到沈璧君会出现。不过,无所谓,反正她早就看穿我了,我也用不着掩饰什么,还可乘机让她明白什么叫本分。所以,我把话说得很不堪,让她知道,她沈璧君看不上我,我也未必看得上她。她最好乖乖地当个不吭声的娃娃!只是,这沈璧君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居然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了。一个大家闺秀,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竟然舍弃了家里的锦衣玉食、高床软枕,踏上了江湖。那份倔强,实在是令人欣赏啊!也许,她身上还有着其他可以挖掘的东西。我突然感到全身血液沸腾,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征服欲。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我要她的臣服,我要她以我为天。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找到她。不管我有多欣赏她,我决不容许任何人,包括她折损我的骄傲、我的尊严。她的逃离是对我的侮辱,更为我夺得割鹿刀增添了麻烦。找到她之后,我要折断她的羽翼,我要让割鹿刀和她沈璧君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少堡主!少堡主!”连家堡的老仆人柳叔轻声呼唤着连城壁。他是看着连城壁长大的。在有些时候,他自以为了解连城壁,甚至超过了老堡主和夫人,但转瞬间他却又无法看透他的想法了。他很谦恭,对他更是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柳叔。但这决不表示他是一颗软柿子。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比起老爷夫人来更具有威慑力。没有人敢违抗他,不是因为他是连家堡的少堡主,而是他那看似温和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有着无比的杀伤力。即使是像自己一样在连家堡服务了近40年的人,也不敢窥测他的眼睛深处。他很自律,自小他就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文武的训练课程排得满满的。成年后闯荡江湖时,也没见他去过烟花柳巷、花楼香闺的。对那些贴上来的女子更是不假辞色。他很高傲,也许是他的出身、外貌、才能允许他高傲。因此,他对折损他面子的人决不留情,甚至是残酷的回报。小时侯,有一个小厮不小心在众人面前洒了他一身水,第二天那个小厮便溺水而亡。而他却只是冷冷地让人把那小厮抬出去。那一年,他才13岁。他很直着,凡是他要的东西,他一定要拿到手。财富、地位、声望,一样都不能少。老堡主死的时候,多少宗族亲戚对连家堡虎视眈眈,但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得到一杯毒酒。那一年,他才14岁。自己一直知道,少堡主绝非池中之物,有一天,他必定会领导群雄。今日的连家堡已经证实了这一点。现在,他只缺一样东西——割鹿刀,沈家庄的割鹿刀。割鹿刀是武林第一美女沈璧君的嫁妆,所以少堡主要娶沈璧君。只是,眼看割鹿刀就要到手了,沈璧君却失踪了,难怪一向冷静的少堡主也会失神。沈璧君啊,沈璧君,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得罪阎王事小,得罪少堡主事大啊!
眼看众人已经汇报完了,就等着少堡主下令了,柳叔不得不唤醒心不在焉的连城壁。
“少堡主!少……”正待出口的呼唤在连城壁的眼光下硬是咽了下去。连城壁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地清清楚楚,好像刚才他根本就没有闪神。其实,这正是他的厉害处。事情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对策也早就拟好,却偏偏喜欢让人再向他报告一遍。手下人以为自己多受重视,其实这只是他为了测试他们的忠诚度而玩的把戏。
众人刚刚退下,一手下探子匆匆入内,“启禀少堡主,属下等人在临安发现一少年使用沈家庄的金针。”
金针,是沈家庄的独门暗器。并不是其他门派不使用金针,只不过沈家庄的金针却是独一无二的。沈家庄金针的薄度、锐度当世少见,最重要的是沈家庄的人为了规范其门人的行为,在每一个沈家庄人使用的金针上都刻有不同的图纹,一种只有沈家人能够辨认而外人却难以模仿的图纹。而且也没有人敢模仿沈家庄的金针,沈家庄自第一代庄主沈南天创庄以来,一直行侠仗义,在武林中树立了崇高的声誉,连少林、武当这样的大派也要卖沈家庄的面子,而这也是至今割鹿刀安然无恙的重要原因。况且,沈家七十二路回旋金针排名暗器谱上第一也绝非浪得虚名,当年沈南天手一抖便重创沧州十三恶少,至今仍被武林人士当作传奇。而金针传到这一代,由于沈家庄人丁日渐单薄,如今只有沈太君和沈璧君懂得七十二路回旋针法。那么,在江南出现的少年,不是沈璧君是谁?
“备马,连夜赶到临安!”连城壁的眼睛绽放出掠夺的光芒,沈璧君,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的!
临安,东升客栈。客栈已经被清空了。一群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待着。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城壁如天神般降临了。
“少堡主!小的是东升客栈掌柜刘三!”一富态中年人微卑地立在连城壁跟前,打着揖。
“刘老板多礼了。是手下人卤莽,竟然打搅了刘老板的生意!”连城壁温和地笑着,俨然是江湖中传说的谦谦公子。
“没!没这回事!少堡主是小的盼都盼不来的人物啊!”
“刘老板,冒昧打扰,主要是想问问五天前可有一位年轻单身公子在此投宿?”
“有的,有的!是一位很清秀的公子!是少堡主的家人吗?”
一语问出,连城壁的脸开始冷峻起来。柳叔在旁,明白刘三心的刺探惹到少堡主了,赶紧呵斥道:“少堡主的事,岂是你等人能问的!你只管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好!”短短一言,说得刘三脸上竟渗出薄薄的细汗。
“是,是!小的逾矩了!那位公子是住了几天,可前天晚上,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他的房租还没付呢!刘三当然没胆子说下去,要是那人是少堡主重视的人,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收啊!
“前天晚上,可有异常情况?”连城壁问道。
“有个客人反映窗外有人喊叫,似乎是撞到什么了!哦,还有白天,有一青衣人曾经来打听那位公子住在哪里?小的以为,以为……”刘三的声音越来越低微,事实上他是收了青衣人一锭十两的银子。十两哎,他从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所以他亲自领着他到了那年轻人的房门前。早知那年轻人和少堡主有关,他也就不会这么糊涂了!
“不知者不罪!”连城壁岂会不知刘三这种人的心思,但他却故意装糊涂,跟着刘三打马虎,这也是他连城壁的高明之处——有时候比别人高明,不一定要表现得比别人高明。“不过,刘老板,我希望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你最好把他给忘了,就当作他从来没来过一样!”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就请刘老板带路,我想到那人住过的地方看看。”
“少堡主这边请!”
“少堡主,属下经过勘探,发现窗纸处有细微的针孔,应该金针穿射而出所留下的痕迹。”柳叔恭恭敬敬地汇报着。
连城壁一直看着后窗,面无表情。手一挥,示意柳叔召唤连家堡探子进来。
“你们是如何发现沈家金针的?又是如何找到东升客栈的?“
“属下等人一直在临安附近寻找,昨天听人说本地的几个地痞在西湖边被一少年所伤,且当地大夫难以治疗,似乎是穴道被什么给封住了。属下大胆猜测,应该是沈家的金针所伤。只有沈家的独门手法才有这种巧劲和威力。所以属下伪装成大夫查探,果然是沈家金针。后来,又命人守住城门口,对出城的人仔细过滤,自己在各家客栈梭巡,终于在东升客栈打探到有此人,可惜已经晚了一步。属下办事不力,请少堡主责罚!”
连城壁一直盯着眼前的人看。眼里渐渐流露出赞赏的意味。这是个人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风堂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连家堡下面分为风雨雷电四个堂口,其中风属于探子一类,雨负责商务事宜,雷属于护卫一类,主要是守护连家堡和暗中除去对连家堡不利的人,电是戒律堂,专门惩罚叛徒。
“属下是刚刚加入的,承蒙堂主赏识,才有机会表现。“
“看来你们堂主没选错人。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好了。就叫你无言吧,我喜欢多做事,少说话的人!“
“属下无言谢过少堡主!“那人也真沉得住气,语气照样不卑不坑。让连城壁更加欣赏了。
“无言,你首先帮我做件事。让那几个地痞忘了那天的事!”
“属下立即去办!”
无言走后,“柳叔,你去一趟风堂,我要无言所有的资料!”
“少堡主的意思是……”
“什么人?”连城壁突然飞跃出门,见一黑影匆匆往外跑去。几个起身,便在大街上堵住来人。黑影人突然集中全力攻击,俱被连城壁轻易瓦解。连城壁志在生擒此人,并不施与重手攻击。眼见黑影人就要素手就擒,突然天外飞来一阵箭雨。连城壁虽被攻得措手不及,但还应付得来,只是没法追踪袭击的人,而那黑影人却被三支箭射穿胸口,嘴角溢出黑血,显然箭沟上喂了巨毒。这时柳叔带人赶到,只间连城壁抓着黑影人问道:“说,谁派你来的?”黑影人显然被自己人毒杀心有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了“小公子”三个字。
“小公子?柳叔,你立即吩咐下去,查出小公子的身份、来历。敢暗算我连城壁,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是!属下立即去办!”
江湖,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