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远远就听见音乐声,一个人斜欹在坐榻上,望向远方,那坐榻竟是百花编成,可见女人的轻盈。尽管只是背影,丰姿却引人遐想。
阿鸾收起嬉笑的面孔,轻轻唤了声“鹓雏!”(音yuan)
女子脊背硬一下,慢慢转回身来。
这是世人极难有机会见到的鸟的国王,凤凰。
大费见到她,觉得整个人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动弹不得,脑袋轰轰作响,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不是特别漂亮的女人,但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韵味。如果用言语来形容,实在表达不出万一。
她披着及腰的长发,不是黄色,但有些发黄,细看似乎是红色,但闪着棕色的光,在日光下不断地变幻着离合的颜色。眼睛如同星星沉落在碧潭里,完美的脸上看不到单纯,却有着稍纵即逝的沧桑。
大费忽然感到,这是个洞悉一切的女人,她有令人安心的力量,离开孟都之野这么久,现在他才放松了。
阿鸾在给鸟王讲自己的见闻,大费瞠目结舌了一会儿,缓过神。才发现那不断响起的音乐是鹓雏发出的,她只要移动就会传出好听的乐音。即使坐在那里,风吹过衣袂,也呜呜悠悠地有声。旋律曲调各不相同,都轻宛动听。
当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时,大费明白了,阿鸾与金雕都不肯放掉他,是要他留下来承担起鸟族传宗接代的使命,换句话说,就是做种鸟。
鹓雏看着大费的脸摇头道:“阿鸾,你们搞错了,他不是有翼族,是地地道道的人类。”
大费简直想抱住她的手亲几下,太好了。
“怎么会?他长翅膀的,而且我们对比过,绝对不是羽民国人!”
鹓雏又摇头,“除了鸟类和羽人,这世上还有长翅膀的人类,都是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孕育的。所以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人对精怪的态度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些修行者不将他当异类,怎会没有原因?”
她又转过来,亲切地问大费:“你身上有天息香的味道,可与木道人相熟?”
大费点头道:“是我师傅!”
女人微笑着点点头,亲切地携了大费的手,大费离远看她时,觉得华贵雍容,有一种大家风度,不同凡响。
待到细看,更觉得那女人皮肤白嫩,吹弹可破,十指尖尖,宛如削葱根,真是丽质天成,又觉得自己这样看不大好,脸便有一点红。
鹓雏似乎看穿了他心思,“我年龄比你师傅只大不小,给你当奶奶便也太老了”,又笑道:“木老头生得那般模样,弟子倒俊俏得紧!”口风一变,“你来容山做什么呢?”
“我只想进入黑山里面!”
阿鸾倒抽一口冷气,旁边几个小丫鬟也闻言变色。
鹓雏倒面色不变,道:“现在时辰还不到,你且安心住上几天,到了日子,我送你进去!”
大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看着她,鹓雏微笑挥手,“去吧,与阿鸾到处转转!”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天堂一样,大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女人,也明白了阿鸾的使命,他是种鸟,担负整个鸟类的繁衍。
这么奇妙的事情大费真是闻所未闻。当然,出生的几乎都是雌鸟,雄鸟极少也不容易成活。到阿鸾衰老,新的种鸟将接替他。
做种鸟是幸福而短命的,拥有无数女人,但是生命的长度要大打折扣。
为什么不与其他族类通婚呢?这个问题大费没问,阿鸾却不以为然,告诉他,“不行,交合时双方都是鸟身,而且即使勉强成功,也必将生出怪胎来。大家议论的怪口就是当初与外族通婚的结果,性子残暴易怒,极其妒忌,任何人,只要生得比她美,讲话声音比她好听,必要想办法破坏,破坏不得就将对方杀死,所以鸟王才将她困于铄金销骨池。”
又促狭地笑笑,“雕妹捉你来便是要当作种鸟,可惜你是人类。”
鸟国简直就是一个女儿国啊!看着阿鸾偎红欹翠,大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有的东西不对,这里新生的雏鸟,怎么全是雌性,没有雄性呢?
慢慢地踱步到了黑水之渊,离此地不远就是铄金销骨池了,守卫的双双两个头四双眼睛一起盯过来。
大费看她那狐疑凶狠的目光,便转身走到一处小丘上,但那双双仍然很不放心地盯住他。
像防贼一样地防范了大费一阵子,大概也觉得他不可能发现什么,那两个头四双大眼睛才扭过去。
大费心里很不满,最近他一直都很不满,那位凤凰娘娘说要送他进黑山,但是自那日后再没见过自己的面。
阿鸾流连在万花丛中,片片沾身,偶尔与大费谈论起女人,都颇为怜悯地拿眼瞄瞄他,意思很明白,你就是个雏儿!
那语气,倒与小凤秋有几分相似。想起那个“女人评论家”,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决赛取得好名次没有,又想到苏落,登时心口如受重击,路也忘了走,饭也忘了吃,整个人都消瘦许多!
现下那老婆娘把我当贼看,他奶奶地贼不偷偷,偏生小爷就要看上一看。
大费展开翅膀,飞到空中,离开地面约有千米之距,运用目力,对那地面看去——
那铄金销骨池顾名思义,便是铁打铜铸的身子也熔化得了。
大费看得直乍舌,方圆几亩的水塘,全部翻滚着银色的泡泡,那水池中央锁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低垂着头,看不到面目。
水翻滚着咕嘟咕嘟地发出沸腾的响声,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都覆盖住了。很快地,那水便向四方退去,中间露出了三四米见方的一块沙地。
那女人全身的肌肉已经被腐蚀得一干二净,剩下白森森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