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师父走了好久才来到巴蜀镇外一个广阔的原野，这里地方很大但却渺无人烟，果然是练武的好地方。
“君念，为师要先试一下你的武功。”
我点点头，眼望着不远处似是摇摇欲坠的师父，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
饶是如此，当师父行动的时候我的肉眼仍然什么也观察不到，反是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猛然加强。几乎是本能一般，我迅速往后飞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师父的手已到我眼前。不知为什么，师父的手象是有一股吸力，将我往他气劲的中心带动过去，让我无法象原先那样轻易逃开。
好歹是遇到高手了，也幸亏遇到的第一个绝顶高手是我的师父。想及此，我心下略定，举手挡格，气息凝聚于全掌，反正师父也只是想试试我的武功，我尽力表现就是了。
双掌相交，我只觉得有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内力源源不断向我逼近过来，仿佛要将我吞灭般不让我有丝毫喘息的机会。骇然之下我已经被逼得倒退了丈许，胸口一阵翻腾，差点一口鲜血吐将出来，直到好一会才压了下去。
“师父，我不是你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吗？”我抚了抚仍隐隐做痛的胸口，不满地道，“试武功有你这么试法的吗？还以为你要宰了我呢！”
师父被我骂了，不但没有生气，竟反而摸着一把蓬松的假胡子呵呵直笑。
我摇头，师父发神经总不能我也跟着起哄吧，只得不情愿地问道：“师父，武功也试完了，你是不是可以教我剑法了，我还等着出发呢！”
师父瞪了我一眼，语气尽是不满：“我所有弟子里敢跟我这么说话的怕也只有你了。我刚刚并不是有意伤你，只是想试试你的内力到底适不适合练我新创的剑法。”
“那……师父，结果呢？”
“我这套新创的剑法叫做‘破风六式’。顾名思义，这套剑法只有六招，分别是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针式、破棍式和破鞭式。针对每一招又需要有不同的内力和体质来匹配，所以寻常人就算花上一两年都只能学会一两招，能学会四招的已经算是极限了。”
我点点头，心想：这么难的剑法想要全部学会恐怕没有十年八年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我开口道：“师父，那我就学第一招破剑式好了。”
“不行！”师父看着我微微笑，总觉得他的笑很有包含阴谋的意思，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果然，“我从刚刚在街上就在怀疑了，你的内力仿佛由于多年乘积在你体内而已经与你本身的气息合而为一了，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地控制和改变。刚刚一试，果然没错。”
“师父，那你的意思是……”
“有了这么深厚又瞬息万变的内力做基础，不论学哪一招对你来说都是事半功倍。所以，为师打算花六天时间……”
“等等师父，”我忙打断，因为有不好的预感，“你本来不是说只学五天的吗？”
“多学一天会耽误你多少行程啊？没见过你这么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徒弟！”
我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赔不是道：“是，师父。你说怎样就怎样吧。那……我到底要在六天里面学会几招啊？不会是……”
“呵呵，一点也没错，乖徒弟，为师要你在六天内学会‘破风六式’。而且……”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大声反对道：“师父，这怎么可能啊？你都说了寻常人学会一招都要花上一年时间了，我怎么可能在一天时间里学会一招呢？”
“寻常人会象你这样到手的绝世武功都要往外推吗？”
一句话马上把我噎了回来，我只好悻悻地问道：“那好吧，师父。
不是吧！我明明是最怕麻烦的，结果却找个超级喜欢惹麻烦的老头做师父，这算不算是自找苦吃呢？
其实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的师父也就是宁道奇，在武林中的地位到底高到什么地步，而且他也绝对不是一个爱惹麻烦的人。相反，到是有很多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更别说是被收为徒弟了，那可是每个希望扬名武林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破风六式’实际上是一套在瞬息万变的打斗中寻找对方招式中破绽，以料敌先机的剑法。无论一套多么厉害的武功，只要有招式，那么招式中就必然能找到破绽。即便没有招式，信手拈来的武功，只要动用到内力就一定会有气息交汇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就是你能够找到破绽的时候。”
“所谓破剑式，是针对各路剑法而言的。剑法首重‘神’而不重‘形’，遇到稍微有些级数的剑派高手往往都是没有任何招式可言的。尤其是为师自创的这套‘破风六式’全攻全首，攻则不护心脉但求置之死地而后生，守则划圆为界牵敌一发而动其全身，让他只能在你的牵引下变换招式。”
“这样的剑法是已经超脱了‘神’的境界，进化为‘意’。即便是在生死攸关的打斗中你都必须保持冷静、超脱战场的‘意’，因为对手的破绽往往是稍纵即逝的，如果你不抓住这个微妙的时刻，这种没有退路的打法便会将你所有的破绽暴露给敌人。所以说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冒险的招式。”
“‘破风六式’第一招破剑式，共有二百八十种变化，是为总诀，分别是：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君念，你先将这二百八十种变化强记下来，到时看能理解几成。”
我恭敬地道：“是，师父。”
“为师再念一遍：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师父以缓速又念了一遍，这一次我开始凝神倾听，文字如行云流水般在我脑中闪过。
“君念，你试着复述一遍，有错的为师给你提个醒。”
“是。”我闭上眼睛，那些文字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出现，再缓缓睁开。我以轻缓平淡的语调将师父所念的口诀复述而出。
“你......你竟全记住了？”师父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问道，“这篇心法口诀可说是‘破风六式’的总纲，共有几千字，你竟能在片刻之间将它们几乎一字不错地全数记住？”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师父，不知为何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过目不忘？！”
“是啊，听记虽然困难点，但只要我集中精神，还是没差的。”
“这就好办多了，现在连为师都开始相信你真的能在六天内学全破风六式。我演示一遍何谓全攻全守，你好好领悟它的真谛。”
师父不知如何伸手在腰间一摸，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轻轻一抖，那剑便如被抽直了般直指前方。阳光下，只见剑身银光闪耀，剑的边缘细如发丝，剑柄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木料制成的。君念一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淡淡药香，就知道他是用千年银杉木所制，可以抵御各类不太强烈的毒药。所以说，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件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傻徒弟，别楞着，只顾看剑，好好记清楚招式。”
“是，师父。”我见心事被师父戳穿，不好意思地回神道。
师父微微一笑，脚下开始移动，身随剑走，马上，在这原野上泛起了层层剑花。我注视着师父的一招一式，如痴如醉。如果不是师父刚刚讲解过“破风六式”的主旨，如果不是师父已经念过一遍‘破剑式’的口诀，此时我只能惊叹师父剑术高超却一无所获。但现在的我却犹如心领神会般把师父演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深刻在心理，手不由自主地就想舞动，仿佛只一瞬间我已了解何谓真正的破剑。
“破风六式”虽有六招，却始终是一套剑法。所谓破而后立，所以‘破剑式’才是这套剑法的根本，惟有先自破才能破其他。从我眼望师父“破剑式”的全攻全守，并尽数领悟的那一刻起，其实我已经真正将“破风六式”融会贯通，我的人生也以此为起点改变。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武功已经进入了“入细”的境界。
其实，高手论武功可以分为四个层次，见细-入细-见微-入微，能够达到第二个层次的人，寻常武林人已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了。而我却好命的，因为机缘巧合下拜了个奇人为师，在短短六天内从一个十足的低手进步为“武林高手”。不过，能达到这样的改变还有一个原因，这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后话，此时的我只是一味沉浸在师父那出神入化的剑法中无法自拔，哪搞的清自己学会后会成为哪一级别的高手。
身影渐行渐缓，终于停了下来。如此示范下来，师父的呼吸竟然丝毫不乱，让我不得不由衷佩服。“君念，过来演练一变。”
“是。”我接过剑，触手清凉，说不出的舒服。但剑身却因为脱离了师父的手而耷拉下来，我纯粹只是好奇地将真气灌注一小部分进去，没想到只听“呼啦”一下，银剑如活了般伸展开来。银光闪亮的剑身清楚地映照出我带着面具的脸，心道，果然是一把好剑。
我举剑，脑海中清楚闪现出师父刚刚的每一招每一式，身动。我仿佛感受到自己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论是刺、横劈、斜切，还是前驱、后退、横移，我都挥洒自如，就象现在在做的本就是我擅长的动作。
舞毕，我停在了师父面前。
“好，君念，现在你闭上眼睛。将你刚刚演练过的招式尽数融会，然后将他们通通忘记。”
无招胜有招，这个道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没有招式何来破解。所以，若要破他人之招自己必然要先无招。我闭上眼睛，开始想象我的剑法中有招如无招，存招式之意，而无招式之形。片晌，眼开，微笑道：“可以了，师父。”
“可以了？”师父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来向为师进攻看看。”
我随意地笑笑，举剑软软地向师父刺出一剑，师父轻挥手臂以衣袖挡格，我的剑几可在三寸之外感受到他强大的内力。所以，在剑尖到达他胸前时，我突然间右手后缩，向空处随手刺了一剑，剑柄疾收，似乎要撞上他自己胸膛，跟着手腕立即反抖，这一撞便撞向右侧空处。
师父双眼放光，显是惊异之极，因为我似是信手拈来的一刺一撞，正好将他的后招悉数化解。
不等师父恢复，我手臂伸展，剑尖晃动翻飞出无数剑花，在气劲交引下向着师父旋转而去。师父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地双手合十，随即如莲花般展开，结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手印。手印的中心仿佛有一股无限强劲地吸引力，停住了我手中飞舞的剑花，更让我仿如置身旋涡中一般被拉陷过去。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往后退。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即便没有招式，信手拈来的武功，只要动用到内力就一定会有气息交汇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就是你能够找到破绽的时候。”那么师父的莲花手印破绽会是在哪里呢？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就如，最强的一点，通常正是为了掩饰最弱的存在。
这些想法都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把心一横，举剑顺着牵引我的吸力往前急刺。
“好家伙。”随着师父一声惊叹，只觉我的剑和我的内力如落入汪洋大海般，翻腾旋转，然后消失无踪。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直到吸力如突然被撤掉般散去，我才得以脱身。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再不敢贸贸然起身进攻。
师父立在原地，静静地俯看了我很久，一句话也不说。我无奈，抚平了气息只好先开口：“师父，对不起，徒弟我太自以为是了。”
师父象是这才回过神来，突然蹲下一把抱住我哈哈大笑，我一时被吓闷了，不明白师父到底在高兴些什么。挣扎着想起身，可惜发现刚刚用劲过猛现在竟然没有一点力气，只得担忧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师父一把推开我，站起来，瞪眼道，“你以为为师疯了？”
“徒儿不敢。”
“君念，你知道吗？为师创作出这套武功，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而你的师兄妹们，即便天资最高的，学习第一招‘破剑式’也用了三个月。你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你竟然只花了短短不到三个时辰就学会了。你说，为师能不兴奋吗？”
这一回轮到我惊讶了，我学会了？破剑式我真的学会了？“师父，难道说我刚刚那一剑？”
“没错，能领会何谓破招只可算是学会了三成，你那随手一刺一击已尽述其意。为师的莲花手印本只是想让你变招再攻好了解你是否真的学会攻敌之不得不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舍退剑而冒险？”
“我只是想起师父说过，即便没有招式，气息交汇之处也必会有破绽。而最危险的地方，通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错，没错！你这小子当真是天纵之才，恐怕天底下再难寻一个人的天资能超越你了！要不是我的内力深厚，刚刚早就被你所伤了。”
我微愕，问道：“师父，这只是我的随意之举，没这么夸张吧？而且，我真的学会破剑式了吗？”心里暗叫侥幸，幸好没伤着师父，否则可不知该怎么办了。
“唉，说了你这傻小子也不会明白。”师父抬头看了看天，道，“看来今天时间还早，走吧。”
“去哪？”
“你不饿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
“好啊！马上走！”我一跃而起，大叫！一听到吃，我两眼立马闪闪发光，二话不说带头就往前走。
“我们去找人试剑。”
晴天一霹雳！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