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巴蜀有勉强能够和大江联分庭抗礼的帮派的话那就是“飞鹰帮”了。飞鹰帮是这几年里迅速崛起的新帮派,帮主唐云风据说更是武林中能挤身前百的高手,比之大江联的陈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飞鹰帮”的名誉要比“大江联”好上何止千百倍。由于帮主唐云风的严厉约束和自我表率,飞鹰帮上上下下都以锄强扶弱、救助困难百姓为己任。
但这些都不是让陈誉忌惮它的重点,最让陈誉担心甚或害怕他会取代自己位置的,是飞鹰帮的帮助唐云风与解文龙的关系。
说到解文龙就不得不谈谈巴蜀的整个势力分布。可以说解晖也就是解文龙的父亲,是巴蜀当之无愧的老大。尽管表面上看来,在最近十几年大江联、飞鹰帮等大帮派的势力已经横贯整个巴蜀,根本没什么人能跟他们匹敌。但就是狂妄、野心庞大如陈誉也不敢把自己跟当年的解晖相提并论。
不管是过去还是如今解晖已近垂死之年,解家堡在巴蜀乃至整个武林的地位都是不容动摇的。这根本不存在势力所及与否的问题,而是整个巴蜀在无形中就如解家的一个私人小国一般,人人在潜意识里以他们为马首是瞻。这种崇敬,恐怕除了能影响整个岭南的“天刀”宋缺外,谁也没有办法将他抹除。
偏偏解家现在的当家解文龙又公开挑明,他与唐云风是莫逆知交,令到陈誉百般思虑都不敢拔除飞鹰帮这根他心中的盲刺。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被他抓到唐云风私自联络匈奴王弟弟的证据,真是从未曾预料到过的惊喜。至于怎么样把这个消息无中生有变成唐云风通敌卖国的罪证,那可是他陈誉的拿手好戏。
“嘿嘿,”陈誉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喃喃自语道,“这回看解文龙怎么保你!”
正暗自盘算得意之际,忽听门外匆忙闯进一手下,不由脸色一沉,转过去低斥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一副见不得世面的样子。”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清,几乎算是在感慨了,大江联的帮众何止成百,可除了“四大护法”他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料。
“帮主,帮主!”那手下可不知陈誉在想些什么,脸上又是惊喜又是献媚的表情,“那小子又在巴蜀大街上露面了!”
“哦?”陈誉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凶光,哼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臭小子,敢在当众下我的面子,当初我没空收拾你(忙着捏造证据),现在要叫你知道惹到我陈誉的下场!”
“王霸!”陈誉眉毛微微一抬,伸手做了个杀的手势,“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记住要让他吃尽苦头,不过……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是!”王霸被他口气中的阴冷吓了一跳,只懂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陈誉不再多言,他没空为这种事多花心思,但挥挥手,转过头去时仍不忘加了句:“手脚要干净点!”
“凌若宾!”我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懒得理会手上传来的麻痛,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怒吼。连床上熟睡的“银雪”(若冰自作主张为小雪豹取的名字)都感受到了我的厉气,颤抖了一下,不过由于实在太习惯了,调整个姿态又继续进入安眠状况。
若冰也明显感受到了我的震怒,只懂瑟缩在床角发抖,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人的模样(可惜只有我知道他一滴泪也不会流)。就单凭那张俊秀到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只要是正常人走进来看到这副架势,一定会立马冲过来和我拼命。
但若是那些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想到,我刚有点安分下来的怒火又蹭地一下窜了起来,我想是正常人都会有一把掐死他的欲望。
可惜的是,在这个房间里偏偏就是有个超级不正常的人存在。
玄野就仿佛丝毫没感受到我们之间的火暴,也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一般,我甚至猜想他压根就没当我们存在过。拿了个杯子,一壶酒,自斟自饮!
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会跟着我走的果然都是怪物,真他妈的一个比一个带种!
“君念哥哥,你生完气了没啊?”若冰小心地走到我身边,一副小心赔不是的模样,“不就是今天上不了船吗?明天……明……”
“明天?”我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充斥愤怒。
“不……不是,我是说等我们把钱赚回来……”
我不说话只是冷眼盯着他。
“嘿……嘿嘿,我知道我不应该在你们要上船前跑掉……”
谁管你跑不跑,甩掉你老子不知道有多高兴!我在心里暗骂。
“呃……要跑也不应该带着行李跑……”
我眼中的怒火升腾了起来。
“你别瞪了,我知道最不该的是把钱都花光了……”
他吞了口口水,瑟瑟地望了我要杀人的眼睛一下,急忙又低头望地下:“……都是我害你们连住客栈的钱都还没有付,只能赖在这里……”一感觉到周身浓厚的杀气,他马上知趣地把“装模作样”四个字吞了回去。
我深吸了口气,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情绪是很不容易受人影响的,即便被人在大庭广众侮辱我也可以从容以对,因为我确实不觉得有必要为这些无聊的事生气。以前的事实证明也正是如此。
可是自从遇上了这三个灾星,我的情绪每天都在无奈、不耐烦、气急败坏中游荡。你问哪三个?当然是玄野、银雪和若宾了。一个永远冷冰冰对万事都不感兴趣的杀手,这个算是最好应付的了,顶多就是问三句答一句罢了。一只除了睡觉永远粘着我不放的雪豹,我都不明白我什么时候成了动物的奶娘了。
最后也是让我最头痛的这个惹祸天才,虽然武功烂的彻底,可是稀奇古怪的念头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他好象从来都不知道,有些玩法是会玩死人的。
“钱花到哪去了?”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早就凉掉的茶,润润干渴的喉咙。
若冰见我的气消了马上嘴脸一变,一副累摊了的模样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同样端起一杯茶一骨碌就灌了下去,喝的真是比我还快。
幸亏我早就习惯他的变脸了,否则非被气死不可。
喝完茶,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才悻悻地道:“我本来只是想去北边那条街道上逛逛的啊,买点船上吃穿的东西。谁知偏巧看到一群大汉硬要拖着个姑娘去立春院。我也知道这种场面实在很老套啦,可是偏偏又有个七老八十的婆婆拉着那姑娘的手死活不肯放,结果被踹翻在地上。火气一上来,我就已经冲上去打了那大汉一拳,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就凭你那点能耐还能打人一拳?”其实我本来就猜到七七八八了,睥睨了他一眼不无好笑的道,“又全身而退?”
若冰狠狠瞪了我一眼,假笑道:“这不把您的钱都花光了吗?”
“打完我当然就后悔了,姑娘婆婆当然可怜,可也没有我的命重要啊。所以,眼看着那大汉要发彪我马上装作震惊地样子看了他半晌,才道:‘哎呀,真不好意思大哥,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玉秋院的那群王八呢,昨天刚来无端抢过人,今天又来了!’“
“那人果然被我说楞了楞,随即他身边的大汉恶狠狠地道:‘玉秋院也敢来抢人?’我拼命向地上有些被吓闷了的姑娘和婆婆眨眼睛,对上他们时马上换做一副义愤填膺地样子:‘就是啊!我们家……姑娘欠的是你们立春院的钱,什么时候欠他们的拉?你说你们来抢……呃……带人走,那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那是什么事啊!估计我们家姑娘和婆婆这么害怕也是昨天被吓的。’”
若冰说到兴头上又自顾自倒了杯水,脸上一副得意劲。
我也不催,就等他自己慢慢说下去。心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混熟一个地方的本事太强了,仅在这里住了一天,他已经把立春院和玉秋院视同水火的状况搞了个清楚,而且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那几个大汉果然被气闷了,完全没发现到我话里一大堆的漏洞,看他们的样子是恨不得立刻去找玉秋院的人算帐。我见时机正好,连忙拿出十两银子双手摊开,却也不看他们只顾自言自语道:‘唉,我花了多少功夫才将玉秋院要的十两银子凑齐,好给我们家姑娘赎身。’”
“那被我打的大汉显然已经忘了前仇,愤恨地瞪了空气半天,才温和了语气面对我,确切地是面对我手上的钱:‘它们一分本钱不花竟然也敢要十两?既然你筹到了钱,虽然还不够数目,我们也勉强收下了!’”
“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痛,当然是装作非常为难的样子,回答:‘这位大哥,不是小的不想还钱给你,来为姑娘赎身,可是你也知道玉秋院的那几位恶霸哪有大哥这么讲道理的。我们虽没欠他钱,他也可捏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我们家姑娘强行拖走了。到时,到时我……我可就……’”
“显然我的一番褒扬,夸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只见几人的脸色更加温和。手上到是丝毫没有软,一把夺了我的银子,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道:‘放心,以后你们家小梅就由我们立春院罩着,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来找她的碴就是跟我们虎哥过不去!’说完目光凶狠地扫视了四周一遍,直瞪得一群人心惊胆战。这才友好的拍拍我的肩膀走人。”
我叹了口气,也知这十两银子被花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早上他叫我的时候跟着一起出去就好了。他半点武功不会,又一副弱小好欺负的样子,要不是怕惹麻烦我叫玄野稍稍给他弄丑了容貌,哪管他是男是女,恐怕还没拿出银子就被那班大汉拖走了。
能只花十两银子救下那个姑娘,确实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智。
不过,佩服归佩服,我放下茶杯,闲闲地看着他继续问道:“你说你只花了十两银子,可是我记得你带出去的,好象不只这么多吧?”
“嘿嘿……”若冰讪笑了两下,见逃不过,只好招认,“我这不是耍嘴皮子耍累了吗?想说随便找家客栈吃点东西,而且我发誓是打算吃最便宜的。巧了,我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一家店写着‘素斋馆’,我想啊,都是素菜应该不会贵到哪里去吧,所以就进去吃了。谁知一顿饭下来,叫人结帐,竟然要四十两银子之多。我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了,跟他们理论了半天,他们却是只笑不语,一副看你付不付钱的样子。我就没辙了,只好把剩下的钱凑凑全给了他们,虽然不够,但也相差不多,他们倒也没计较。”
我心里暗骂,他们没计较我计较啊!好不容易从玄野那里搜刮来的银两,好了,现在全没了,连客栈的钱都没法结,更别提上船去岭南宋家了。
“什么馆子吃顿饭要这么贵?真的都是素菜吗?不是你自己把钱都吞了吧?”
“天地良心!”若冰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满脸委屈地辩驳道,“如果我真吞了钱,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你们两个穷的叮当响,我还有什么好骗的?而且那些真是素菜啊,没个荤的,就是烧的漂亮点,害我到现在还觉得饿着呢!听说是因为当年有慈什么静什么的仙人去那里吃过饭,所以才那么贵来着。什么鬼仙人啊,骗死人不偿命,呜呜,我的钱!”
这句话应该我来叫吧!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马上识相的收起了可怜相,只懂在那里讪笑。正待说话,忽然竟听到了久违的玄野的声音。
“是慈航静斋。”他也没回头,嘴边依旧一杯酒,望着窗外淡淡地道。
“那是什么?”我和若冰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过饮酒的人显然没了回答我们的兴致,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这个问题搁一边,继续解决缺钱的麻烦。
“既然钱是你丢的,你就负责赚回来。给你三天的时间……”
还没等我把话讲完若冰就嚷了起来:“怎么可能?再说钱是玄野的,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好整以暇地抽出怀中的碎银,轻轻一弹,光亮在他已经洗净的清秀脸蛋上闪过。他马上就识相的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拿起杯茶解恨地往嘴里倒,一边还在那里不断地碎碎念:
“男子汉大丈夫,竟只会势强凌弱,威胁别人……”
“那也比你好啊!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还什么都不会……”
“噗——”若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还不住地咳嗽,显然被呛到了。我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的他这么大反应,但看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也有点过意不去,便不再说话,扭头喝茶。
好一会他才缓缓抬起了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茶杯还含在嘴里,有些愣怔地看他要说什么。
“谁说我是男的?!”他的小手重重拍在桌上,不过显然吃痛,马上用力甩了甩,悦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吼道,“我有哪一点象男的啦?”
“咳~咳~”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下明显轮到我呛到了。
旁边玄野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眼里还是淡淡地闪过一丝笑意。
看来不知道情况的根本只有我一个,心下不禁有些着脑,其实看她的长相早该猜到的,哪有男人秀气到这种地步的。再加上悦耳清脆的嗓音,我该死的怎么会一直自以为是因为她年纪还小的关系。
而且,最尴尬的是,她好象从来都没有要隐瞒她是女子的事实,我竟然就无知无觉了这么久。
“你他妈的哪里象女人了?”我有些心虚又有些不甘地拍桌子跟她对吼,“好好一个女孩子穿成这副样子,言行举止一点矜持也没有。晚上还跟两个男的睡一间房间,世上有象你这么没羞耻心的女人吗?”
“我……我!”若冰显然没想到我会说最后那句话,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清亮的眸子满含着委屈、失望、伤心紧紧盯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讨厌若冰的性格。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却还是觉得她这种不拘小节的率真要比那些表里不一的女人容易相处多了。除了会惹麻烦一点,总的来说跟她在一起都是快乐多于厌烦的。
我正待开口道歉,却听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但饶是同样的声音,我听来总觉得失去了她往日的朝气。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也不管你们愿意与否,不管会不会为你们添麻烦,非要跟着你们。”她白皙的脸上略过一丝悲哀的自嘲。
看着她的平静,我心里竟莫明的起了阵恐慌。
“我走了。”她转向玄野,鞠了个躬,玄野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她仿佛毫不介意,随即转身面向我露出一个相当美丽的微笑,“君念哥哥,以后不用再担心我给你添麻烦了。记得要保重哦!”
我仿佛从说出那句极度伤人的话后就一直呆楞着,无法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反应。直到若冰转身走出房间,连脚步声也消失掉以后,我才醒悟过来。但显然一切都已经晚了。
玄野忽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勉强向他笑了笑,耸耸肩道:“每天祈祷能甩掉这个大麻烦,看吧,这下终于实现了。”
仿佛看穿了我心里的酸楚和无奈,玄野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睡觉了!”我发泄似的低吼了一声,一下子扑倒在棉被里。着实把熟睡中银雪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迷蒙了一下它便又进入了梦乡。
明天先想办法去搞点钱,然后就出发去岭南。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暗骂若冰:临走也不忘丢一堆麻烦给我!不会先给我把欠债还清了再走吗?(汗!冷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