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苒第二次动用了全部的力量织除了一个巨大的结界,笼罩着整个儿莫府。
我不知道莫子荏遇袭是否是因为暴露了他和碧锋馆主人的关系,但那整晚我都俯在莫府房顶上,用尽我全部的力量撑开结界护住陈柳君的住所。
那是碧锋和莫子荏花了代价留下来的人,我不能让人乘虚而入。
碧锋没有回馆,他的力量已经不能保证那栋碧绿中透出诡异的建筑的安全,他需要复原的时间。
所有暗影们都散开了。各自守护着这个被夜色笼罩的庭院。
桑吹雪立在房顶,黑色的夜行衣和天色连成一起。
我低俯着,和黑色的房顶连在一起。
突然有些感慨,我和沈浣,无可避免地已经有了自己要竭力守护的人。
这一夜,在黎明破晓的最后的黑暗时刻,我果然看到了自己预计要看到的两个人。
越女和楚夷。
越女一身淡桃红色衣衫,神色淡淡。楚夷却是一身明黄,遥遥站在一间房顶上,招摇而笑。却都没有要过来的意向。
我俯着,判断着他们的企图。
吹雪和我一样,像个吻兽一般地立着,静地竟像没了呼吸。
我咬唇,知道他们的出现必定和重伤莫子荏有关,只是,不知到底其中有什么难知棘手的环节。
天色渐渐愈加明亮。
看着有些泛白的天色,映在阴影下桑吹雪的侧脸上,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越女和楚夷试而不进的企图。
原以为他们只是不敢贸然进攻,原来他们只是在等天色大亮,等借助阴影的我们原型毕露好再逐一击破。
我扬眉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凌凌气势破壳而出,直扑越女和楚夷的位置。
我看着他们俩跳开。
同时我飞身落在陈柳君所在的屋顶上,拔出手中青痕直插入房顶。
发间莫子荏给的铃铛叮当作响。
我拔下一棵簪子,狠狠朝手腕划了一道。血当即留下。口里默念口诀。多少年我从未动过的口诀。
桑吹雪此时也跃上房顶,看到鲜血满手的我满是讶色。
只见被血液淋湿的青痕,从房梁里缓缓自己拔了上来,青光直射。当剑尖完全拔出时,从剑柄延伸出一张淡青色的网状物,薄而透明,似若无物,直直把整个莫府笼罩在它之下。
我展开笑容,看到莫子苒从房里出来。
“你可以收掉你的结界了。”我说。
从来决绝的莫子苒此刻的眼神有些彷徨,有些哀凉。
他盯着我,“你真的要这样做?”
我微笑,“相信我的力量。”
他看了眼悬浮在房上的青痕,紧了紧腮肌后开口,“这是你一半的念力。”
“我知道。相信我的力量。”我又重复了一遍。
桑吹雪撕下袍角帮我裹着伤口,我看到远处越女和楚夷的脸色,如同初雪一般苍白。
我笑着看着莫子苒勾起右手,运出一个复杂的动作。在这个动作完成前,他再次看了我一眼,深深地问,“值么?”
我未回答,目光越过他的肩头。
他后面站着扶着廊柱直立的莫子荏,惨白踉跄。
但那一脸温润儒雅的笑容,却始终依旧如一。
我扬着嘴角,凝神微笑。
然后察觉,在不远地方的轮车里,坐着也一样苍白的碧锋馆主。
我对他遥遥抱拳后,长啸一声,跃上莫府高松的顶端,遥遥独立。
“大风起兮云飞扬。。。”
清亮的萧声响起。
越女唇边一支细小的玉管。正是被她拿来用作发射暗器的玉萧。
他们终于独守不住了。
我冷笑,倒要看看他们会叫什么厉害人物出来。
终于一个人影缓缓从大路上映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从那个角落转出来的。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但来人手上一柄折扇,好不诡异。
遥遥站定,越女和楚夷便跃下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
倒是一表人才,唇红齿白,身长玉立,白色的袍角随风翻飞。他遥遥地望着树顶,张嘴笑道,“区区不才,让姑娘好等。”
站在房梁上的桑吹雪遥遥一望,便面色一寒,冷声,“梁敬轩你这狗贼!”
“狗贼可不敢当。”远处之人依旧面带笑容,“只是不知昨日谁重伤在我这个狗贼扇下,实在是还不如我这狗贼。”
我收缩了瞳孔,原来莫子荏是伤在你的手里。
“若不是你先下了清风唱月弱了他念气,子荏定不会让你伤他分毫。”我冷冷扬声,不屑道,“我实在懒得听你贫舌,有本事进来拿人。”
“姑娘好大脾气。”那人笑道,“不过也好生爽快,这种性格区区实在是佩服。即是姑娘邀请,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纵身往莫府里方向冲来。
他身后的越女楚夷已经和莫子苒和桑吹雪缠斗在一起。
房梁上的青痕依旧剑气四溢。
我看着冲到莫府前却被结界困住,寻觅结界破绽的梁敬轩,冷笑。
当他终于看到结界顶端的青痕,脸色终于一僵。
“青痕。”他终于敛了笑意,面色不善地说,“你,可是沈家传人?”
我笑,“不错。”
“果然是你。”他退了一步,“主上说青痕一出,天地不复的传言不日即能实现,果然青痕已在你手。沈家果然还有遗孤。”
我眸色一深,“庆隆他怎知我沈家有青痕在手?”
梁敬轩寥寥一笑,“我家主上曾借您祖父遗书一观,上有记载。”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廊中安静而立地莫子荏,“他和你家是故交,他应该说给你听了,那夜真是惊心动魄。只可惜最后并没有把那个小小男孩儿弄到手。”
我突然想起幼时记忆中惨烈的大火,弟弟手腕赤红的伤口,顿时毛发直立,瞪大了眼睛。
念刀在手,我从树顶跃了下去,直刺梁敬轩满含戏谑的双眼。
“清儿!”
一个声音窜进耳里。依稀竟是莫子荏的声音。
手下突然一滞,回首观望,对上莫子荏遥遥的黑眸。
里面一片惊异骇然。
我顿时醒悟,立马急侧转身,此时梁敬轩的扇面就堪堪从我颈项划过。
“呵呵,好身手。”他喝了声彩后转动扇面,往我脸上划来。
“当年你原来就是用这种方法诱骗了他。”我咬牙切齿。
他竟然可以模仿地惟妙惟肖。难怪机灵如沈浣,那时也竟然上了当。
我扬脸,扇子锋利的扇面擦过面颊。我轻弹手指,他便“唔”地蹬蹬后退了几步。
梁敬轩咳了一声,嘴角有血渗出。
我手里那把八分强念力的柳叶念刀切入他的身体,然后炸开。
我们对视。
突然他冷笑,“啪”地收了折扇。
“姑娘还是不要动手了。”
我苍白了脸色,却也是冷笑,“彼此彼此。”
腹部翻腾的血液,直往上涌。
脸上有血滴下,碎在我脚边。
“清风唱月。”我冷冷地笑,“想来昨日也是如此重创了子荏吧。”
“姑娘聪明。”他低声喃道,脸色惨白却犹自强装。
我憋住喉咙里的一口甜腥,看着梁敬轩强自压抑的神情,冷冷道,“今日你无法胜我,赶在天大白之前快快带着越女和楚夷离开。”
他愣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有些不甘地挥手,便点地离去。
我看着三道人影消失后,转过身来才吐出一口鲜血。
如同昨日莫子荏般鲜红的血。
桑吹雪赶过来,伸臂紧紧揽住我。
我轻轻靠着他,看着廊边神情默然的莫子荏,轻轻咳了一声。
莫子苒再延展念力护住了莫府,我才提了最后一口气,飞身跃上房梁,伸手。
青痕回到我的手里,结界收回,负在上面的力量也缓缓回来,冲破了我体内最后一个命穴,血气上涌。
我把嘴里的血吞下,念了声口诀,体内的念力如同嗜念般,强强吞噬了体内的清风唱月。
早就说过,我修炼的并不是如莫子苒般纯粹的念力,我还有妖力。
再跃下时已然完好。
我望着莫子荏,微笑。
“现在可放心了?”
他微皱着眉心,扶着廊柱摇摇晃晃地往前一步,踉跄。我忙伸手上前,握手扶肩。
他的手温凉如水,指腹的茧粗感糙质,握在手心有一点疼痛。
心里蓦然一暖,朝他温温一笑。
他伸手抚上左边的眉角,眼神却定在我的右颊,神色有些痛惜。
现在才感到右边脸上灼热的痛感。我伸手,缓缓用指尖点了一下。
“别。。。”桑吹雪和莫子荏齐齐阻止道。
一阵刺痛,接着我看到指尖的鲜红的血液。
“呵。”我轻轻叹息了一声,顺手在黑色夜行衣上抹出一道暗红色血迹,微微侧了脸,躲开莫子荏的注视,才对着他深望,“原来是毁了容了。”
莫子荏瞳孔收缩,紧了紧他捉着我的左手,敛了脸上标志性温润的笑,低低喃喃说,“我不在乎。”
我愣了一愣,心却像是慢慢地被温水泡着,一些东西慢慢地膨胀起来。
我张了张嘴,转了很多遍感激的话语,到嘴边却只说道,“我知道。”
对视着笑了。真是安心。
这时桑吹雪轻轻地咳了一声,我转头,看到他身边面色深沉如水的莫子苒。虽是如此,但满是厌恶的眼神里还是夹杂着微弱闪烁的痛惜。
我闭了眼睛转开去,心知原来破庙里那个笑容晏晏行事诡异的小小少年和那个深夜跳上我的马车眼神狡黠调皮的大孩子终是要失去了。
莫子苒。
在十几天前,他还是我在魔障里最后苦苦支撑活下去的信念。为了对他的不解,对他的背叛,对他的狠心,还有对他最后的弟弟般的寄托。
只是这一切都在那天跃出莫府高墙后都失去了。
那天他孤寂绝望的眼神,我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我无法轻易原谅他欺骗了我对迈迈深藏的感情,他也无法接受那个会决绝地刺他一剑后抛下他不顾的我。最后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残忍的说,他只是个于我无关紧要的人。
我再睁眼,却望到了面色苍白的碧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