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一日。
伤口愈合，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我看着铜镜里暗哑深红的伤口，眨了眨眼，便放下铜镜。
清风唱月，毒如肤，三日必死，不死必残。我只是破颜，无妨。
但放了梁敬轩回去，就意味着莫府反叛的事被揭发了。
还好我们手上还有砝码，庆隆的陈柳君。
只是这几天陈柳君神色淡淡，不慌不忙不骄不躁。
早上她看着我对我说，“庆隆他不会为了我而赦免你们。他这一生最恨背叛。”面色嘲讽。
我也笑，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便走了出去。
步入中堂，所有人都在，面色冷然。
碧锋脸色依旧苍白，却稍稍比昨天好看许多。
他看到进来站定在桑吹雪身边的我，才开始说话，“莫府你们不能久留了。昨天子荏已经遣散所有闲杂人员，还好莫老丞已经云游四海，不会被我们拖累。”他停顿，目光转向莫子荏莫子苒。
兄弟两默默无言。
站在碧锋身后的茶老爷子开始微笑，“弥王爷有请各位跟属下回益阳属地。”
此话一出，莫子苒神色闪了闪。
莫子荏微垂下头，露出一个思虑的神情。
而碧锋则面无表情。
我皱眉，好端端怎又来个弥王爷。
我对弥王也有所耳闻。弥王据说是先王幼子，自小聪明伶俐桀骜非凡，非常讨先皇开心，若非当时已立了太子，先王定立此子为继。只是不久便发生了叛军动乱，叛军竟冲破皇城，先皇死于叛乱，太子也随之失踪，次子也就是现今的庆隆上位，重振山河。
而他这个原来聪明非凡的弟弟，被庆隆当作麻烦远远的敕了去，封了个弥王。
这种人本是不凡之人，但凤落雀窝，总是不甘心，总会有些举动。
本是些模糊的历史，在乡野之间传播，可信度真的不高。
而现在弥王出现，和碧锋莫府他们似乎关系密切，有些不同寻常。
我望望吹雪，他低头，神色有些厌恶。
茶老爷子依旧再笑，他望着我，点点头，“沈姑娘，弥王爷听说你后真是很想见见你。”
我冷冷一笑，“破相之人，实在怕王爷瞧不上眼。”
茶老爷子果然好气度，他还是笑笑，不做回答。
我抬眼望着莫子荏，他刚好也看过来。
我微微转了转脸，把完好的半张脸转给他。
毕竟是女子，被毁容了无论多么大度总是介意，更何必说在重要的人面前。
莫子荏突然站了出来，向茶老爷子和他身后的碧锋礼道，“碧锋馆主，我想在离开前向要你一个人。”
我望着他润白如玉的脖颈，心里突然腾升出一种想法。然后自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我摸摸自己右脸的伤疤，从眼角伸延到颌下，像张厉兽的嘴，狰狞恐怖。
我望着莫子荏直立如松的脊梁，竟有股寒意。
“我要娶你馆内沈家小姐沈清为妻。”
噔地一声，我停住了呼吸。我定定望着直立的莫子荏，说不出话来。
空气像滞住了，没了声息。
很久，我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盈盈望着转头看着我的人黑色清亮的眸子，说，“我已经破相了。”
他往我这里走了两步，停下，呼吸隐隐可闻，“我记得我说了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轻轻地说，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依旧温凉，“我想你娶个完美温婉女子，这样你会幸福。”
他没回答，只是表情有点僵硬。
沉默了一下，他突然说，“清儿，你，是不是不想嫁我？”
我笑了，眼泪有些糊了视线。我狠狠掐了他的手一下，抬头，“我愿意做妾。”
面前的人眼神狠狠抽动了一下，眸色转深，瞳孔收缩，“我要娶你，为妻。”
我依旧笑，面前这个从来都是温润雅然的男子露出少然的决绝神情，真是好看之极。
“好。”我说。
我们忽略了屋子中所有的另外的人。真是好笑。
“哈哈哈，小王我刚来就碰到一场好事啊。”碧锋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清朗声音已经从前门传入莫府，我转过侧身挡在莫子荏面前。但他却慢慢扯离我，缓缓站在我面前。
“这种事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他轻轻地吹气。
我莞尔。
“弥王爷。”莫子荏抱拳，对着进来的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清朗如音的男子。
男子跨步进来，身后三个影卫四散开。
他对着莫子荏笑，然后望向我。我没低头，直直地也打量他。
“果然有如传闻中的英气。沈姑娘，初次见面。”他抱拳，我淡淡一笑，抱拳回敬。
“阿弥。”碧锋朗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小王怕你们不肯去我那里，亲自来接你们了。”弥王爷笑，弯身张开双臂抱了轮车里的碧锋一下，“我可是想你们想的紧啊。”
如此亲密的动作，而在一旁的桑吹雪却只是抿着嘴角，没有动作。
弥王爷起身转向吹雪，却看到吹雪一脸浮现的淡淡厌恶，他笑，“呵，吹雪你还是对本王如此冷淡啊。不打紧，你姐姐喜欢我就好，她喜欢我了就不怕你不喜欢我。”说罢对吹雪做了一个鬼脸。
桑吹雪顿时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
我是头一次见吹雪除了对碧锋莫子荏莫子苒和我之外的人露出别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
弥王爷转了过来，对着莫子苒，“子苒怎么脸色这么差，你大哥今天喜事临门啊，刚给你找了个嫂子，怎么愁眉苦脸的。”
果然，莫子苒黑着脸色，对弥王也不理不睬。
弥王爷讨了个没趣，却也不灰心，摸摸鼻子，自顾自的笑，转过头来对着莫子荏，“子荏你的亲事小王保媒了，现在可以跟着本王走了吧？”最后竟是一脸顽皮。
原来这个就是当年聪明绝顶遭到哥哥嫌恶而贬斥远方的弥王爷，怎生像个孩子？
我望着莫子荏，平静地笑，也不理会刚刚被弥王爷保媒是多么有面子的一件事。
莫子荏抱了抱拳，对弥王爷和碧锋躬身说道，“多谢王爷收留之恩。”他转过头来，直视我说，“恐怕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心事没有。。。”
话音未落，我便已经伸手握住他手，望了望桑吹雪，接着望着他摇头。
他明白地一笑，然后转身对身后的莫子苒说，“苒儿，我们准备走了。”他招了招手，堂外站立等待的暗影立刻四散开去。
莫子荏和莫子苒离去，去处理府内余下的事务。
桑吹雪退出，留下茶老爷子，碧锋和弥王爷三人在中堂里商量其他事。
我无愿再听，所以也随着退出，退到廊边始终安静的桑吹雪身旁，抬起眼望着他面色冰冷的脸。
只是那两只黑色的眼睛却是动容的，那里分明有着愉快舒缓的神情，却也夹杂着不舍。
我伸手捉着他的手腕，摩擦着他手腕上那块微微有些凹凸的伤痕，轻声叹道，“傻小子，我遂了你愿，怎不见你十分高兴啊。”
他眼光闪了闪，又黯淡下去，犹豫了片刻，才沉声道，“姐你刚刚难道是为了我才答应大哥的求亲的么？”
我笑了笑，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姐你这样会伤大哥的心的。”他闷闷地说，垂下脑袋，以为我默认了。现在吹雪的表情格外听话温顺，犹豫得像个孩子。
看着他为难的神情，于是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傻迈迈，姐姐我是那种随随便便便答应嫁人的人么？”
桑吹雪闻言抬头，随后露出一个明白的开心的笑容。绚烂如朝阳一般。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大哥他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我知道的，所以姐你一定也要很喜欢大哥他。”
看着弟弟的认真的样子，我微笑，伸臂揽住桑吹雪厚实的肩，缓缓把他抱在怀里。
“我知道的。”我轻轻地说，看着身后窗边一个淡墨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弥王爷是秘密前来，所以也要秘密地走。
碧锋也已恢复力量，他在临走前动用全力在莫府做了个幌子。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使用幻术，和那天我在碧锋馆感应到的力量一样强大。
只是在我望着他挥挥手后，那夜幕里缓缓笼罩在莫府上空的那层渐渐沉淀下去的结界，脑海里窜过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
然后我转过头，看到莫子荏微笑的表情。
我们分别离开，免得队伍太招摇。
碧锋和弥王爷先行离开。茶老爷子跟着，带着陈柳君。
碧锋临走前盯了我和桑吹雪一眼，低声道了句“小心”，便跨马转身而去。
弥王爷倒还是小孩子心性，他的马马鬃小辫整齐，尾巴却极短齐，他先堆着笑脸跟桑吹雪道别，没得到回应后只好对着我讪笑，说，“等沈姑娘到了，定要教我几招能讨得吹雪欢心的招数。”
桑吹雪嗤之以鼻。我没回答，只是微笑。于此，我对弥王爷好感有所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