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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一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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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萦绕春宫日,百尺游丝情异。湖亭波心青衣立,垂首一袭。

哀歌凄迷落红泪,挥军铁骑常瑞。素影残月递憔悴,暗鹑死!?

皇榜张贴得到处都是,成了民众们饭前茶后的闲话家常,消息传得纷纷嚷嚷,却无合适人选。每天都会有许多名媛佳丽被送进宫里,然而都无法媲美已逝的平阳公主。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到了暮春。天气逐渐变得温暖,正是杨柳的时节,和风迎面,柳絮纷飞,恍若漠漠飞雪降临人间,伴着湿润空气中淡淡的芬芳,轻轻覆上行人的脸颊,又霎时如雪花般融化,只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印记,证明了那一瞬间的永恒。

宫里的樱花早已绽放,在温柔的春意里散发出甜香的气息,一小瓣樱花落下来,拂过武帝憔悴的脸,一如朱色的丹唇,刚印上时令人怦然心动,岂料却成了他永生的桎梏,令他越陷越深。

陈皇后还是会夜夜凄歌,依旧是清婉绝伦,却永远无法再打动武帝的心了。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曲长门赋,成了武帝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这个皇城,羁绊了多少女子一生的命运和青春,想到这儿,又触到了他永恒的痛楚。

午后的阳光斜射入水中,交织着他伟岸的倒影映入水底,一切都是如此平静,令他讶然,然而又有多少暗潮汹涌潜藏在静谧背后。温润的凉风牵着闲垂的柳枝掠过,揉碎了一池春水,同样也乱了他的心。他半闭着双眼,努力呼吸着这一刻的安详,忘却过往的腥风血雨。

若有若无的暗香浮动,带给他一丝暖暖的温馨。他睁开眼注视着水面,蓦地发现了一袭青衣。

回首顾盼,石栏后是一张衣袖盈风的少女的笑靥。

青丝飞扬,冰颜玉容,唇红齿白。淡红的樱花树下,飘逸的青衣伴着醉人的落红,宛如一把利刃刻上了武帝的心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武帝略显沧桑的脸回顾,鸳瑶怔了一下。脸上依旧是明艳动人的笑颜,心里却充盈了无以言表的哀伤和痛楚,让她几乎不能自持。

紧了紧双手,她笑若春花,眼中闪现出坚毅的目光:“我去和亲!”

武帝一凛,却不动容。

他没有问她的来历,只是单纯地把她当做一段记忆。

青衣缓缓走来,与他擦肩而过:“鸳瑶,我的名字。”

于是,她便住下了。

武帝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安排她住在重华宫,这件事几乎震惊了整个皇宫。每个人都说她长得像平阳公主,只有他不以为然。

日子飞逝而去,自从那一次邂逅,她俩便没有说过一言。

偶尔卫子夫也会旁敲侧击问几句,他只是笑而不语。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两个暧昧不明,他既不急着送她去和亲,也不怎么召见她。他明白,青衣和黄衣,终有差别。

她隔几日夜里便会回太阴魔殿去,向师父回报,无非就是一些关于他的日常活动。她的轻功太好,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只有一回,被他撞见了,她本是想了一堆套话搪塞过去,不料他只是淡淡问了几句,她也就轻描淡写的回了几句,结果一夜无事。

近日来陈皇后也不唱了,据说是病了,本就已是被废之人,境遇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她偶尔会去看看她,一直有个直觉告诉她,陈皇后的时日无多了。

卫皇后也是会常来看看她的,那是个极温顺的女人,听说原本是个宫人,后来就莫名其妙成了皇后,因为她宽容大度,在宫里人缘是极好的。卫皇后每回来,总是“妹妹、妹妹”的脚她,似乎每个人都以为她是武帝的新宠,而不是远嫁楼兰的替身。

听人说凡是女人都是有妒忌心的,但不知卫皇后为什么就不生气,反而处处照应着她,一来一去,她推脱地烦了,索性就让他们叫去好了。

宫里的日子多数是闲闷至极的,自从那一夜被武帝撞见她夜归后,他见她便更少了,通常只会在宫里的庭院中闲逛时遇到,说不上几句就离开了。她本性冷漠,从不会主动理人,碰到如此情况,自然更是沉默寡言,后来就慢慢寂静下来了。

她有时会静立在宫墙之下,向着武帝初见她时脸上怔忡的表情,软弱而茫然。

他还是忘不了平阳公主,也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附庸,除去了容貌,什么也不是。

她这样想着,直到连绵起伏的宫殿尽头,天际幻起一缕一缕晚霞,像是水面涟漪,细细碎碎荡漾开来。半空便似散开了五色绸缎,光彩流离,四面却渐渐渗起黑来,仿佛墨汁滴到水盂里,慢慢散了开来。

她是神秘的,会在清晨早起去河边看飘过的第一丝草垒;会在暮春时仰望着天际间掠过的飞鸿;会慢步走在月光漫浸下的庭院小廊;会跻身于满坡的黄花间。在宫人眼里,她是一个诡异莫测、形同虚设的人,没有人会刻意搭理她,她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畏惧。

一夜,她照常去太阴魔殿,在那里,师父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匈奴将要南下攻汉。

她是明白的,师父费尽心机的愿望也许会实现。她更明白,宫中有了内应——李广将军前不久病故,卫青将军此刻又不在长安,此时攻汉,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她也明白,有些事本就不该她管,她的生命应该只有等待和杀戮——等待去杀戮,在杀戮中等待。但是却有无数细小的事牵绊着她的心,令她不得不顾。

然而师父没有告诉她,楼兰大军也参与其中。

接下来发生的,也在意料之中,匈奴突袭,震惊朝野。武帝急召卫青,信使却在半路遭人劫杀,没有人知道,信使死时一剑毙命,伤口极细却极深,更无人知晓,那具尸体在进入长安城后就被人直接送入未央宫,此后便消失无踪。

匈奴来势汹汹,势如破竹,无卫青坐镇,真可谓是长驱直入,逼近长安。于是在朝廷中发生了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早朝时分,鸳瑶强入未央宫,求见武帝,并直言要领兵打仗,大败匈奴。一时间朝廷哗然,皆谓之儿戏。然而鸳瑶直言上谏,据理力争,辩驳地众人哑口无言,都眼观武帝,瞧他如何处理此事。谁料,武帝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片刻,居然应允,为稳定军心,严令朝臣谨口慎言,万不可泄露半句。

临战前夜,一轮斜月低低挂在西墙之上,映着那窗纸透亮发白。

自从平阳公主病故,重华宫便鲜有人来,一般人都只是远远看着,看着鸳瑶在指指点点中进进出出。有人说重华宫闹鬼,半夜常闻女子幽泣,也有人传言鸳瑶被平阳公主附身,否则怎平容貌如此相似。一些风言风语便更盛了,接二连三有宫人奔走逃亡出重华宫,不消几日便无一人,鸳瑶也并不禀告武帝,但凡一些杂事也亲力亲为。不久又有传言,鸳瑶惹恼武帝,被打入冷宫。

湖心小筑央,一琴哀歌曲。

“凄冷离别意,斑驳马上催。花来花谢怅往世。但凭眼儿泪。

君问归期否,我言化缘去。云卷云舒叹流年。魂断书香第。”

卫子夫陪武帝在园子里踱步,他们一路穿亭过院,不知不觉走到了此,远远望见那亭中的女子一身青衣,朦胧星辉之下,浅浅透着皎洁,恍惚似是雪白一树玉蕊琼花,不由怔怔住了脚。

她见鸳瑶弹琴唱曲,心头一黯,随即上前欲迎,刚要张口,却被身旁的人拉住。回首,武帝冲她摇了摇头。

然而,琴音戛然而止,青衣从石凳上立起。

卫子夫笑道:“打扰妹妹雅兴了。妹妹的耳力真好,远远地就听到了。”

鸳瑶脸色一僵,随即展颜:“是我弹得不好,让姐姐见笑了。”

卫子夫依旧笑着,和颜悦色,拉了拉身边的武帝:“我们走吧,别在这儿大煞风景了。”

岂料身边的人一动也不动,面不改色地说:“你接着唱下去。”

只一言,卫子夫的脸色就变了,饶是她宽容大度,却也不免恼怒,但她想着陈皇后的前车之鉴,也不敢当场发作,只一顿,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既然陛下如此兴好,妹妹你就依了吧。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鸳瑶望着她悻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武帝却并不介意,双目始终盯着鸳瑶。

“你还不快去追。”鸳瑶愤愤道,见他无动于衷,又忍不住开口:“你不怕她变成第二个陈皇后。”

又是一阵平静,武帝看着她忽然笑了:“她不会,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她的后位。”声音淡得没有丝毫感情,仿佛他此刻说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和陈阿娇一样吗?她的心里是真的有你。”鸳瑶忽然高声道,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也有激动的一面,她知道,这是出于对那个女人的同情,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那你呢?你是否也是这样的人?”武帝幽暗深邃的双眸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

“你胡说什么?”鸳瑶的心有些乱了,语气由于紧张变得局促。

“你是否和她一样,不为名利地位所动,只为真爱。”武帝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惊涛拍打石岸一般在鸳瑶心里激起一片浪花,心莫名地一动,鸳瑶尽量自持,不让自己迷乱一分:“我累了,先走了。”极力保持镇定,她艰难地离去。

她居然忘了琴!

湖心小筑上,分明还放着她的那架古琴。

武帝摸挲着琴身,淡淡的松香味弥漫在夜凉如水的庭院里。

她的心真的乱了呢!

次日,鸳瑶束发带冠、披挂上阵。面对十万精兵,她从容不迫。战马上的她显得威武严厉。在列的士兵们均诧异万分,如此年轻的少帅毕竟是不多见的。

城楼上,前来观礼的文武百官都鄙夷不屑,意料之中的事是这名女帅必会扰乱军心。吃了败仗,长安城还保得住吗?但一旁的武帝却安然沉着,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忽然士兵中有人大喊一声:“她是女的,我们的少帅是女人。”

顿时,城楼下一片慌乱,更有甚者带头高呼:“下去!下去!不配!不配!”声音逐渐响亮,最后演变成为全军请命。

然而,鸳瑶却异常冷静,反而一笑:“你们是不服吗?”

“不服!不服!”城楼下又是一片轰然齐喊。

“陛下,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卫青将军已在途中,是否再等等?”城楼上百官进言,恳请易帅。武帝意味深长地一笑:“鸳瑶料得果然不错。”

“拿箭!”鸳瑶大喝一声,左手持弓。右手执箭。

满弓。

放箭。

一系列动作,无不紧扣“快、狠、准”三字。

言罢,只听“嗖”地一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一名士兵应声倒地。再细看,是刚才那名始作俑者,此刻正全身颤抖地伏在地上。

众人心中一惊,且不说此箭准与不准,单凭他一箭射穿铁盔就已经异乎常人,再者那名士兵的脑袋与头盔相差不过几分,而她却要射进这几分里,既要穿透又不能让他掉脑袋,这份精准度也堪称一绝。

“还有谁不服,站出来!”鸳瑶身骑白马,手持弓箭,此刻已然是不怒自威了。

城楼下,“刷刷”声一地,众将士均跪地齐喊:“少帅武功盖世,大汉必胜。”

城楼上,武帝微微一笑,下城去了。耳边传来一声长呼:“出发——”

因为都是武帝的亲兵,因此军纪谨然。只听见千军万马,蹄声急踏,车轮轱辘,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白天,鸳瑶和他们一样长途跋涉,夜晚,便身着女装出现在军营里。开始大家并不习惯,但相处久了也熟络许多。这样日子就过去了几日,士兵们并不因为少帅是女子而乱了军心,相反出于对她的敬重,更是严明军纪。

至夜间扎营,营帐连绵亦是数里,松明火炬熊熊灼如白日,连天上一轮皓月都让火光映得黯然失色。那原野旷原上,月高夜静,只听火堆里硬柴燃烧“噼啪”有声,当值兵丁在各营帐之间来回巡逻,甲铠上镶钉相碰发出了当当之声,那深黑影子映在帐幕之上,恍若巨人。

面前篝火一暗,鸳瑶不假思索地向后劈去一掌,身后的人似乎早有防备,轻轻一退,便跃出了几丈开外。

白衣如雪,临风傲立。

“殷痕?”鸳瑶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疑惑,随即心下一沉,怕师父也知此事了。

殷痕像是看透她的心事一般,朗声道:“师父她不知情的,我是……偷跑出来的。”

鸳瑶听他如此一言,便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泛起一丝怒意,他来干什么?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殷痕不紧不慢地说,“从那日我见你看他的眼神起,我便没有了非分之想,现来寻你,也只是顾及你的安危,你是……不用恼的。”

殷痕在说这些话时,并不敢看着鸳瑶,只是低着头飞快地说完。良久,见毫无动静,忍不住抬起头看,却是一怔,鸳瑶正眼含笑意地望着他,霎时间,他一阵欣喜,只觉得儿时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师妹又回来了。

正高兴着,忽然耳边一紧。

有人!

“不好,是匈奴的骑兵。”鸳瑶大喊一声,忙去撞钟点将。

殷痕一瞧,果然远方黑压压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行进。

说是迟,那时快,匈奴已经快到阵前,而军营里却是一队睡眼惺忪的士兵。

鸳瑶从容不迫地指挥将士们的埋伏地、先锋军。只一会儿,就准备就绪了。

匈奴骑兵们猛地冲进军营,一望而去,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由疑云丛生,忙上前搜索。

突然,一小队一小队伏兵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敲鼓呐喊声震天,饶是骁勇善战的匈奴也不觉先自乱阵脚。

两军交战,汉军由于一部分士兵先运送粮草到达安全地,因此兵力不足,但是却在开战前已经站住了声势,打了个匈奴措手不及。再兼有像鸳瑶这样的将才,殷痕这样的高手,自然更是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鸳瑶手持利剑冲入敌军队伍,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消片刻,匈奴便败下阵来。

她疾驰而去,见到了此次带兵前来偷袭的主帅——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鸳瑶委实难以想象,这样凶残的部族中居然会有如此翩翩美少年。

那名少年见她飞身而来,脱口惊呼:“你是女人?”

鸳瑶正欲一剑刺去,看到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不由一松,剑偏了角度,射中了旁边的骑兵。

“你长得真好看,你们中原的女人可以领兵打仗吗?”声音有些天真,却很好听,鸳瑶冲他一笑:“你看不起女人?”

那名少年脸色一红,支吾着:“不是,不是,你很厉害呢。”

鸳瑶不觉莞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头,小声道:“我叫迦那。”

“迦那?不像是匈奴的名字啊。”鸳瑶自顾低语,忽而面色一寒,“你不是匈奴。”

迦那只觉颈上冰凉,鸳瑶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说,你究竟是谁?”

“我……我……”迦那吓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

鸳瑶有些不忍,收剑刺向一旁的大石上,剑花狂舞,石屑纷飞,只消片刻,大石上便出现了两个字。“我叫鸳瑶。”她用剑指着大石,“回去告诉匈奴,有我一日,大汉便不会败给你们。”

“你为什么放他走?”看着迦那一路跌跌撞撞,一旁的殷痕问道。

“他不过只是个孩子,抓住他又有什么用?”

“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如此年轻就能当上一军之将,必非常人。”殷痕皱眉道。

“他自非常人,因为他根本就是楼兰人。”鸳瑶提气朗声道。

“什么?你凭什么得知?”殷痕一惊,满脸匪夷所思。

“你记得他腰际佩的明黄带吗?”鸳瑶看了他一眼,“那时楼兰的衣饰,只有楼兰皇室中人才能所有。看他这般年纪,应是皇族子弟,我放他一马,下回我嫁过去,他自不敢声张。”

“你嫁过去?你还要嫁过去?”殷痕声音一扬。

“那是自然,你以为如何,难道留下来?”

“刘彻呢?他怎么说,他要你嫁?”一阵怒意油然而生。

“他要保他大汉朝不衰,就得去和亲,拉拢楼兰才能拉拢大宛,才能进一步抵御匈奴。何况他早起疑心,定不会留我入宫。”

鸳瑶字字在理,只是殷痕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怒不可遏:“疑心?他凭什么?你这样助他,不惜违抗师命,他还疑心,我去问他!”说着提气欲走。

“慢着!”鸳瑶斥声拦在他面前,“你去问他?你凭什么去问?和亲本就是我的意思,与他无关,你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在更会使他疑心。”

“你就如此受他委屈,远嫁楼兰,葬送你一辈子?”殷痕急道。

“那又如何,这是师命,我无力违抗。”鸳瑶说得有些力不从心,“时候不早了,休息去吧。”

接下来几日,由于鸳瑶指挥有力,将士英勇无畏,战事节节胜利,收复了所有失地,将匈奴赶回本土。

一共十三场战争,汉军三万精兵仅死三千七百六十九人,伤五千四百二十一人。

一时间,举国欢庆,家家欢腾。

未央宫。

武帝端坐在大殿上,凝神看着手中的这张捷报,频频蹙眉。

卫青立在殿上,不安地看着他:“陛下,汉军大胜匈奴,该是普天同庆,为何愁眉苦脸。”

武帝收起奏折,正视道:“卫青,你有没有想过,鸳瑶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甘心远嫁和亲?为什么会主动请缨出战?又为什么会连战大捷,大败匈奴?”

“这……”卫青对着武帝连问的三个“为什么”一惊,无奈道,“这个臣也不知,只是,也许鸳瑶姑娘是出于好意,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来助大汉。”卫青越说越小声,似乎这个理由连他都无法说服。

“可是,就算如此……”武帝一顿,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哪里是女子的能耐啊?你不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女子?”最后一句,武帝像是在自言自语,“算了,不说这些了,鸳瑶他们到了吗?”

“估计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好,随朕去城门口迎军。”

城门。

一袭青衣骑着一骑翩翩而来,身后人群议论纷纷。

卫青眉头一皱,如此着装,成何体统?

“鸳瑶姑娘,你就如此带兵打仗?”人群中隐隐有人不满,出声问道。

“有什么不对?是衣衫重要,还是行军打仗重要?”鸳瑶出言讥讽。

武地微微一笑:“今日鸳瑶得胜归来,不拘小节,来人,犒赏将士……”话尤未完,武帝脸色一变,指着鸳瑶身边一人,“他是何人?”

“他?”鸳瑶回头看了一眼,“他是我师兄,特来助我退敌。”

“师兄?”武帝若有所思地看了殷痕一眼,“壮士高姓大名,朕必大大奖赏。”

“山野之人,不敢受赏,在下贱名一个,是不敢有辱圣听。殷痕不卑不亢道。

“既如此,朕就不勉强你了。暂且随朕回宫享宴。”

华清宫。

六七个宫人都屏息静气,齐齐垂首侍立在廊下。

“容梅,你先退下。”窦太后淡淡吩咐一声。

那名宫人年近五十,看了看殿上的女子,恭敬地退出殿外。

“来,到皇祖母这里来。”窦太后向女子招招手。

女子浅浅一笑,走进了她。

两人说说笑笑,但都未切入主题,只是闲聊了几句。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说。

“皇祖母请放心……”女子一出此言,即刻被窦太后打断。

“放心?我怎么放心。你居然瞒了我这么大的事,若是匈奴真的攻进长安城来,这大汉江山怎么保得住?”

“皇祖母息怒,这些人并非都是匈奴,况且外孙女只想灭他刘氏江山,与咱窦家无关,我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挑明了,我素日对你娘馆陶公主是宠爱有加,有了你们姐妹,我又是怎样对待你们的。我只是想问一句,你的那个徒弟究竟是哪边人?”

“皇祖母如何这般说?我自有办法治她,必不会叫她成为第二个卫子夫。”

“那就好,届时你得偿所愿,我也保我儿梁王荣登大宝。”

“只可惜你那苦命的姐姐,年纪轻轻就被打入冷宫,恐怕是……”

“皇祖母莫提这事,事成后我必手刃仇人。”

“好,我就将我孙儿的命交与你。”

“谢皇祖母。外孙女现告退了。”

宫门开了,先前的宫人端茶进来,窦太后示意她放在桌上,然后从容开口:“你在门外都听到了吧。”

容梅点点头:“她必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一点我们刚好可以利用。”

“是啊,”窦太后伸手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处理好了吗?”

“嗯。”

“刘彻生性多疑,上次的是他一定会详加调查,那个兵最好死,否则定会查到我们头上。”

“主子英明,只是为什么要让主帅难堪?”

“哼!你忘了卫子夫,这个狐媚胚子辜负我对她的栽培,捡了高枝成了凤凰,我看那贱人比卫子夫有本事,居然临危不惧,更是凯旋而归,这样的人是越发不能留在刘彻身边的。”

“刚才表公主也说,她有法子对付。”

“是啊,我们且先坐山观虎斗吧。”

当夜,未央宫歌舞升平,武帝大宴群臣。

子时,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下鸳瑶一人独立在重华宫门前。

夜凉如水,重华宫远离未央宫,可谓人迹罕至,自是一番幽静。

那春寒犹冽的晚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也不觉得。

“谁!”鸳瑶冷峻呵问。

“是朕。”身后传来一声疲惫之音,“你得耳力果然非凡,你是江湖中人?”

“夜深了,陛下早些休息去吧。”鸳瑶答非所问。

“朕不睡,想来看看你。”

“看也看过了,陛下是否可以回宫。”鸳瑶狠下心来冷冷回绝。心口却有微微的暖意。

“鸳瑶,你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该知我是真心待你。”武帝冷不防欺进一步,握住鸳瑶的手,“你看你,手这么凉,还站在外面吹风。”

“陛下请自重,我只是个和亲之人。”鸳瑶推开他的手。

“和亲?你来这儿真是为了和亲?告诉朕你是谁?”武帝不依不饶。

“陛下,你醉了。”鸳瑶被他问得心惊胆战,匆忙敷衍他。

“长安城北是否有个太阴魔殿,你那夜又去了何处?”武帝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你……”鸳瑶心烦意乱,“你派人跟踪我!”

“你不必担心,我并不知太阴魔殿的确切位置,派去的人也都迷失了方向。只是……”

武帝蓦地提高嗓音一字一字道:“你莫忘了那具尸体,那句驿使的尸体,你不奇怪他为什么不见了?”

看着鸳瑶焦灼的神色,武帝笑道:“因为他在我哪里,我派人仔细查看过尸体,她的颈上有一道极细极深的剑伤,那是否是你的杀手师兄所为?”

“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鸳瑶踉跄向后退了一步,“那你还同意我去和亲,留我在这里,派我去北击匈奴。你就不怕我倒戈相向,来个里应外合吗?你就不怕你一手治理的大汉朝毁在我手里?你就不怕你死在我手上,无颜面对全天下子民吗?你就不怕吗?不怕吗?”鸳瑶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

“鸳瑶,我怕啊,我当然怕啊。我怀疑过你,但是在那样危机的时刻,我赌了,我赌相信你,我赌你不会背叛我,不会临阵倒戈,不会里应外合,不会让我赴死。”

“你相信我?大汉的天子居然相信一个敌人!居然赌上了列祖列宗的百年基业!居然赌上了全天下人的性命!到头来只因为相信我!”鸳瑶怒极反笑。

“可是,我赌赢了,不是吗?鸳瑶,我是相信你的。”武帝叹息般地说了一句。

鸳瑶一怔,良久又笑了,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陛下,你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所以,阿瑶,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不要嫁给楼兰国王,留下来,留下来做我的妃子,我终生的宠妃。”

“不、可、能!”这一刻,鸳瑶几乎要动容了,然而,她一字一顿吼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要如何告诉他,在听到他相信她时,心里竟有淡淡的喜悦。

这是作为杀手的她从未有过的软弱感情。

“为什么?阿瑶。”武帝幽遂的目光直直射入她的眼眸,里面伴随着失望与无奈几乎令她失明,“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阿瑶不是阿娇因为我不想做‘第二个陈阿娇’。”最后一句,有如重锤狠狠击打在武帝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阿瑶,我……”

“不要叫我‘阿瑶’,我不是你的‘阿娇’,我叫鸳瑶。”鸳瑶一怒,再次重申。

“可是……鸳瑶,我没有把你当成她,你根本就不会像她。”武帝无奈地辩解。

“那时当然,我永远不会像你的后宫佳丽那样,一辈子被束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鸳瑶说完,径自走进重华宫里,背影何其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武帝立在宫门口,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晴天朗星,心里却只是苦风凄雨,万般愁绪不能言说。

如此倔强顽固的女子,即使如他这般,又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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