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苦等一夜,却无南宫霁云的一丝音讯。云紫烟心中虽担心,然寻凶之事刻不容缓,又兼众人皆劝道他必定有要紧事,未及留下书信。云紫烟只好劳烦客栈小厮代传口讯,与众人收拾行装,启程北上。
有顾方钧沿途打点照应,一路上平安无事,五绝杀与玉箫郎君也再未出现,便如从江湖中消失了一般。找不到线索,几人商量过后,策马奔驰,约摸行了半个月,便到京城。
京城果然不同别的去处,那种繁华与气度自是其他地方所不可比的。萧逸三人还好,唯林青沅自入城后便十分好奇。她自幼长在金陵,虽也随父亲游历过些名山大川,却还是第一次进京。京城地处北方,风俗人情俱与金陵有很大差别,林青沅兴奋得下得马来,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一切都觉得很新鲜。
这半个多月来几多变故,众人原本心情沉重,此时被林青沅的欢快所感染,一下子轻松下来,下马缓步而行。萧逸望着林青沅的身影,见她欢呼雀跃,暗道:还是个孩子呢。摇了摇头,却不妨瞥见云紫烟在一旁,也看着林青沅,嘴角含笑,竟是无比娇媚。他顿时痴了,目光缠在了她脸上,不愿挪开。云紫烟似有察觉,侧过脸来,见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俏脸不由添了些红晕,含羞笑了笑,随即转身前行。
不多时,便至相府。门前小厮忙不迭地迎上前牵过马匹,躬身道:“公子。”又有人对内道:“快去回禀,公子回来了!”林青沅仔细打量,只见红墙高阶,朱漆大门,匾上镏金的“相府”二字,字正体圆,又有对联一幅:德沐春风名高金鼎,神凝秋水节映冰壶。林青沅只觉字好,却不甚明白,遂指着对联,向一旁的云紫烟问道:“这字写得真好!云姐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却听顾方钧在前呵呵笑道:“这是皇上的字,当然好啊!”云紫烟接着解释道:“这是皇上赐给萧伯父的,称赞他品行好,对皇上一片忠心。”“连皇上都亲自给萧大哥的爹写对联,可真了不起!”林青沅俏皮地笑着,望向萧逸。萧逸眉头微皱,道:“有何了不起?这也只是皇上抬爱罢了。若是我,倒宁愿无官一身轻。”顿了顿,又道:“走罢。”整整衣襟,迈上了台阶。
云紫烟随后跟上,经过林青沅时,轻声道:“三哥最不喜欢这些荣耀了。”林青沅吐了吐舌头,随着众人前行,一边打量着。只见门内有一青砖影壁,上书“福”字,四角分别雕有梅、兰、竹、菊。转过影壁,乃是前院,左右长廊,自大门两边延至前厅,廊下栽着几株老梅,中间的青石板路,平整干净。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迎上前来,垂手对萧逸道:“老爷吩咐,请客人在前厅稍候。”萧逸颔首道:“知道了。”领着众人穿过院子,至前厅一一坐下。
众人刚刚落座,便有几名青衣小婢递上茶来,林青沅见她们长相清丽,衣着非一般人家丫鬟可比,且又手脚麻利,动作轻快,俱是百里挑一的女子,不由咂舌,暗道:果然是相府,连丫鬟都是这样训练有素。偷眼望向云紫烟,却见她只是低头喝茶,对此仿佛司空见惯。林青沅吐了吐舌头,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赞道:“好香啊!”刚说完,顿觉不对。原来大厅里一片寂静,其他人俱是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连刚才那些青衣小婢进出,都是无声无息的。她这一出声,便如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一粒石子,甚是突兀。
其他人皆如未听见一般,正襟危坐。林青沅正自尴尬,却听几声咳嗽,一人从后堂缓步踱出,道:“此乃明前的碧螺春,叶形卷如雀舌,曰‘雀舌’。”萧逸等三人听见声音,连忙立起,林青沅不明所以,只好跟着起身,偷眼打量着:来人宽额浓眉,双目如剑,身材魁梧,不怒自威。萧逸恭敬道:“父亲,孩儿回来了。”萧靖然点点头,目光只在萧逸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顾方钧,道:“顾老,这一趟辛苦了。”顾方钧笑道:“相爷怎的如此客气,这是属下应当的。”又道:“属下要去洗洗风尘,先行告退了。”
萧靖然颔首目送他离去,而后上下打量着林青沅,道:“这位想必是林小姐吧,一路上有劳烦心了。”又望向云紫烟,喟叹道:“我与你父亲十几年交好,却不料他遭遇此等事!”云紫烟福了福,叫道:“萧伯父……”却忍不住心中悲伤,眼中隐有泪花闪现。萧靖然叹了口气,吩咐萧逸道:“带你云妹妹去见见你母亲吧。至于林小姐,也请你母亲安排吧。”随后背着手,缓步离开。林青沅见他远去,长舒了一口气。
萧逸见她如此,不由好笑道:“我父亲一贯如此,不必在意。”林青沅歪头道:“你们天天跟他在一起,一定很是无趣吧?就这一会儿工夫,我都觉得快透不过气了呢。”萧逸笑道:“父亲治家严谨,习惯便好了。我们去后院吧。”又对云紫烟道:“母亲可是天天牵挂你呢。”
三人不知穿过了几重院落,最后至一院中。林青沅绕得头晕脑涨,现下终于到了目的地,高兴道:“阿弥陀佛,终于到了!”“谁在外面吵闹?不知道老夫人在念经么?!”一紫衣丫鬟在屋里嗔怪着,掀帘而出,见是萧逸,不由大喜过望:“原来是公子回来了!老夫人可一直念叨着您和云姑娘呢!”上前行了礼,便领三人进屋。云紫烟见了萧逸之母,如同见了自己的母亲,少不得又是大哭一场。萧逸与林青沅在旁极力劝解,好不容易才算歇住。又陪老夫人絮絮叨叨,转眼便到了晚饭时分。
用过晚饭,那唤作拢月的紫衣丫鬟将云、林二人领至歇处,留下两名丫鬟服侍,便自离去。林青沅在房中闷坐,甚觉无聊,此时睡下又嫌太早。欲寻萧逸,却苦于庭院深深,忽想起云紫烟便在隔壁,不若邀她一同夜游京城。其实还有些许私心,即不想给她与萧逸独处的机会。既已打定主意,心下便再也按捺不住,急急起身,推开云紫烟房门便叫道:“云姐姐,不嫌闷得慌么?不若咱们出去逛逛?”云紫烟此时换了一身藕荷色袄裙,正端坐镜前,望着自己发愣,闻言一个激灵,转身笑道:“好呀,我也正觉无聊呢。”
华灯初上,街上人流如梭,热闹非凡,二人信步走来,看看小玩意儿,又尝尝小点心,玩兴甚浓。云紫烟自那日之后,难得如此轻快,正欢欣时,却不留神瞥见一个背影,像极了南宫霁云,正向前大步流星地行去。云紫烟心下着急,忙要拉上林青沅,却发觉她正流连在身后一脂粉摊前。眼看着那身影要消失在人群中,顾不上许多了,云紫烟一咬樱唇,发力追去。
远远跟着那人至一巷口,眼见着便要追上,他立住了,似是在等云紫烟。云紫烟慢慢走近,小心问道:“南宫老头儿,是你么?”那人也不答话,缓缓转过身来。云紫烟紧张地盯着他,还未看清他的脸,却听一阵破风声,一柄利剑自斜后方刺来。云紫烟吃了一惊,旋身躲开,抽出宝剑应战。用眼扫向南宫霁云,他却如幽灵般,瞬间已消失不见。
对方招招拼命,然云紫烟得名师传授,略占上风。见一时讨不了好,那人有些急躁,想是怕时间久了惊动旁人,打了个呼哨,就听一阵□□声,巷旁屋顶上竟埋伏了□□手!云紫烟惊得魂飞魄散,暗道:我云紫烟今日插翅也难逃了。手中却是不饶,紧紧缠住那人,不让他逃脱。
屋顶之人见同伴渐落下风,哪还管他性命,同时开弓向二人射去。那人不料同伴如此,心胆俱裂,手下稍慢,便被云紫烟擒住,左右挥出,用作挡箭牌,只一瞬间,便成了刺猬。箭矢如雨般飞来,云紫烟冷不妨被射中肩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