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高手，从他散发出的气势和敌意来看，这回不妙了。
“呵，呵，”她陪笑着，“这位大侠好，我是来玩的，…迷路了，您能告诉我出口在哪里吗？我，我回家晚了，我爹爹要打断我的腿的。”
她扮着天真，希望自己看起来真的只有十岁，不，七岁才是。
那个人盯着她看，她悄悄地伸手入袖，找她的遁符，她的灵力在逃亡时已用得过度，过了这许久都没恢复，只能靠这些从前不屑用的东西了。
她的手指刚刚触到了符纸，突然之间身子凌空而起，她吓得大叫一声，符纸悄无声息地掉了出来。原来那人不知何时，已欺近身边，大手拎起她的后领，她人已在半空。
“我错啦，大侠，我再也不乱跑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可怜兮兮地求饶着，但那人恍如不闻，拎着她出了小院，七折八拐的，穿过了几重院落，看上去象是对这里极为熟悉。
他停在一间厢房的门口，那间房里隐隐透出灯光，他推开门，将她放下。
她差一点跌倒，手撑住了前面的桌子，她抬起的视线刚好对上桌子的东西，那是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司马昭阳的名字。
司马昭阳？天南帮主的名字？
都二十年了，还有人记得她吗？
她吓了一跳，听得那人沉声道：“在灵位前跪下认错，就放你回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真的跪了下来，还嘀咕着，“司马大侠，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乱闯您的家了，您大仁大义，慈悲为怀，不会怪我的吧…”
那人哼了一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可以走了，以后别再来了。”
再让她说下去，帮主都快变成观音菩萨了。
她眼光一转，跳了起来，“谢谢大侠，那，那我回去了。”
不管这个怪人是谁，先溜之大吉再说吧。
那人哼了一声，又拎起她，走了出去，“院子这么大，也不怕迷路吗？”
她笑笑，“大侠要送我出去啊，好啊，好啊！”
他们说着话，突然那人停下了脚步，若有所觉，她心下忐忑，不知他是否又改了主意。
“快走吧！”他说着，飞快地松了手，转身冲向刚才那间屋子。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已是不见人影了。
她猝不及防，狠狠地摔了一跤，可恶，这家伙竟然言而无信！
却听刚才那间有灵位的屋子有了动静，烟火的气味和吵闹声隐隐传了过来，她悄悄走上前去，偷眼观看。
那间院子里，又多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 ＊ ＊
这两个人在吵架，同时还动着手，抢着什么东西。
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宝物，瞪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不过是刚才见过的司马昭阳的灵位。
“灵月，快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发怒地击出一掌，掌风虽没打中，却也将周围的东西打得粉碎。
黑衣女人闪躲着，就是不放手中的牌位，“哼，我就是要烧掉它，…”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不光要烧掉它，还要把这座破院子全都烧掉！哈哈哈…”
那女人狂笑了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灭烬，看你还能住到哪里去，看你还回不回家！”
那人忽然停了手，叹了口气，听来极是苍凉萧索，“灵月，你烧了这些都没用，我是不会再回去了。你走吧。”
那女人一怔，手中的牌位掉了下来，“为什么？李弄潮，我和你夫妻十几年，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连个理由都不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灵月，你多保重吧…”那人拣起牌位，朝外走去，正是向着桂秋尘这个方向。
她要躲也来不及，正着急间，所幸那个叫灵月的女人一把拉住了他。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得不到的东西，那是一个死了多年却还不散的鬼魂。你多年来就只是在想着她，娶我也不过是看在她的面上，是也不是！”
“灵月！”随着一声怒喝，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对方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明知道我对帮主的忠心，这种混帐活也说得出来？”
“忠心又如何，她已经死了！死了你懂不懂？”
“不错，帮主是死了，但是你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听起来带着几分惶恐。
“一直以来，帮主的死，是个难以解开的谜，但是灵月，在天南帮里，也许只有你才知道这个谜吧。”
“你，你是什么意思？”
“灵月，一个人做了什么，可以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你就是那个背叛帮主的人吧？”
“不，不是，你在胡说…”那女人喊得嘶声力竭，如同被激怒的母狮，朝那个叫李弄潮的人扑了上去。
那人却不再反抗，苦笑着说：“灵月，我也无时不盼望着这真是胡说，但是，你心里明白我是不是胡说…”
“你不知道，你有…说梦话的习惯吗。”那人说得艰难，推开了那女人，“我曾经发誓，要替帮主报仇的，却不知我的妻子竟然就是杀害帮主的凶手，我没法下手，但也没法面对你。”
那个女人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时就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李弄潮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和帮主如同亲姐妹一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算了，现在知道也无益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灵月缓缓道：“她并非我亲手所害。”
“你只是帮凶。”李弄潮淡然地苦笑着，他当然知道灵月只能是帮凶，杀帮主她还不够成为主谋。“谁才是真凶？”
灵月抬起头来，月光照着她惨白的脸庞，上面满是泪水。
“一直以来，我生活在一面墙的阴影下，这面墙太高了，高得挡住了一切，阳光、彩云、花香…，日子久了，我恨起这面墙，恨她挡住了我的世界，不让我有更精彩的岁月。”
“后来有一天，旁人要推倒这面墙，我满心高兴，虽然有几分不舍，却还是帮了那人一把，那墙轰的一声，竟然真的倒了。”
灵月说着呵呵笑了起来，“我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狂风恶雨，看到了虎狼的饿眼，看到了冰刀霜剑…，原来一直以来，那面墙是在保护着我的，我却毫不感激地推了她一把！”
她森然地笑了一阵，又继续说下去，“弄潮，你杀了我吧，我只知道我有做恶梦看到她的习惯，却不知还有梦中说话的习惯，你知道了也好，来为我的恶梦做个了结吧！”
李弄潮紧握双拳，盯着灵月，半晌方道：“杀死亲人的事，我做不来，灵月，你告诉我真凶是谁，就算要动手，我也要找到那个最该死的人。”
灵月苦笑，“我还算你的亲人吗？”
李弄潮心头一酸，道：“你我夫妻，你的罪就是我的罪，咱们去找那凶手报仇，就算报不了，这两条命也算赎当年的罪了。”
灵月抱住李弄潮，哽咽着说，“弄潮，谢谢你。”
她多年心事，今日全坦白出来，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那个凶手，就是…”
就在她说出名字的瞬间，从墙上突然激射出一道白光，直射向她的咽喉。
李弄潮警觉地抱着妻子就地一滚，躲开了这突然的袭击，同时喝斥一声，“谁！”袖中飞蝗已是射了出去。
桂秋尘在那里看了半天，早已明白这两人的身份，当年天南帮主之死，她倒也所知不少，那个灵月就是司马昭阳的堂妹司马灵月了，而这个就是天南帮的堂主李弄潮，当年灵月带着天南帮余部远走边境，后来便嫁给了李弄潮，想是李弄潮得知了妻子的秘密，两难之下，便选择回旧帮总舵中为帮主守灵。
她本已有些累了，正想溜回去，却不料又有变故。
她抬眼望向墙头，只见一名白衣人翩然而立，身子边缘沐在月光之下，有如透明发光的一般，如不是先前那次偷袭，真要让人以为他乃天仙化人，偶然才下界游戏。
天生灵敏的感应力令她心头微震，这人是谁？也身具灵力吗？
但在这世上，身怀灵力的只有玄一门和巫门，玄一门下唯有左舷，巫门中人，自己也该识得，他又会是谁呢？
她苦思的功夫，他们已经动了手。
“当年名震天下的天南帮，想不到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人应付着灵月夫妇的攻击，却尤有余暇来奚落上几句。
李弄潮怒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出手暗算？”
“我听说当年天南帮富可敌国，你们夫妻又是继任的帮主，想来也是家财巨万，本少想借点来花，你们不会小气吧？”
他说着，伸掌如抓，袭向灵月，这一手奇诡无比，灵月避无可避，尖叫一声，幸好李弄潮斜里挡下，但那人又变抓为掌，拍上李弄潮的肩头，李弄潮后退一步，气血翻涌，极为难受。灵月连忙扶住他，“怎么样？”
那白衣人嘿然冷笑，“倒是伉俪情深啊，看来只要我抓了一个，这借钱的事就好说了，是不是啊？”
他边说，招式上却没停，灵月夫妇招架着，渐觉吃力，李弄潮心下骇然，他十几年都在边境，两月前刚回明城，却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的年少高手？
这人来头不对，虽不知本意为何，却是劲敌无疑，他伸手拉住灵月，另一手扔出怀中的物事，那物在半空炸开，爆起一阵白雾。
白衣人急退，骂道：“好无耻，放毒物么？”
等白雾散尽，灵月夫妇已是不见踪影了。
＊ ＊ ＊
那白衣人并不打算追赶，闲闲地停了手，看看天上的月，又环顾四面的房屋院墙，好象忘了他的本意是要跟人家“借钱”的。
他信步走了一小段路，也是朝桂秋尘这个方向而来，桂秋尘又从袖中摸出一张遁符，捏在手中，却不太想用。
“还不出来？”
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由初来时的刻意粗放变得清朗起来，桂秋尘知道他早就发现了自己，便索性利落地跳了出来。
此时月光明亮，二人四目相视，都有心下微震的感觉，仿佛早就熟悉的老友一般。
“小妹妹你好。”
那人微行一礼，说得轻松随意。
“公子好。”她也正经八百地还了一礼。
“是来玩的吗？”那人漾起一抹笑容，虽是淡淡的笑意，却如冰雪寒光，格外映目闪亮。
她也点头微微一笑，“是啊。”
那人走了过来，伸出一手，“这里有个地方是藏宝用的，敢不敢和我去玩？”
“怎么不敢？”桂秋尘眼光一转，“不过…，找到的宝贝，要分我一半。”
“你算盘倒打得精，…好罢，分你一半就是，走吧。”
桂秋尘把手放进他的手里，这人的手修长光滑，比起她的手来，也没大许多。
“小妹妹，你的手好冰凉。”
“因为天冷啊。”长年住在寒气逼人的封洞里，手不冷倒是怪事了。
二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闲聊着，又是七折八拐地在黑暗里转来转去，看样子是来到了花园。
桂秋尘看着他打开一道道的隐秘的机关，熟悉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她敢发誓，这个少年一定和司马家的人有关系。
“哇，好多…”宝贝啊，她丢开对方的手，欢呼着朝密室内跑去。
珍珠、金银、玉器、字画等一大堆的东西，琳琅满目，她抓起一串珍珠，抛着玩，一边笑着，“大哥哥，你真的要和我平分吗？”
这么多东西，不平分也成，她只要个三成也就满足了。
“你喜欢，就都拿去。”那白衣人看也不看这些东西，却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盒子，她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块白色石头，大小如手指，在昏暗中发出幽光。
月光玉？
那是对补充灵力最有效的东西！
她惊喜地叫了出来，差一点按捺不住自己动手去抢的念头。
白衣人笑笑地拿着她垂涎三尺的东西，语气仍是闲闲地，“说好了平分，你要那些，这个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