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巢湖去的路上,方勉之又接到一封飞鸽传书。
于素衣看着方勉之皱眉将手中的纸条仔细看完,然后运用内力将纸条捻成粉末,忍不住出声询问:“老方,怎么了,问题严重吗?
“没什么。”方勉之简单回道,然后扭头招呼大伙,“为了早点赶到巢湖,咱们晚上也不打尖住宿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均脸色凝重,无任何异议。
切!于素衣扭头撇嘴。什么没什么,没什么还这么着急赶路?摆明了不信任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不是任行教的,人家不告诉自己也合情合理,这点江湖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不是很好。
到得安徽淮南境内,一乘飞骑迎面而来,马上之人见着他们,大声高呼:“各位可是打咸阳来的?”
方勉之勒马颔首:“正是。”
“五湖四海皆兄弟。”来人道。
“天南地北任我行。”方勉之回道。
“行者何人?所为何事?兄台是?”
“为天下人,行天下事,鄙姓方。”
来人翻身下马,单腿点地行礼:“原来是方特使,巢湖分舵洪大宝拜见方特使!”
方勉之等人纷纷下马回礼。方勉之为洪大宝一一引见其他人等,待到介绍身着男装的于素衣时,方勉之只含糊一句“于兄弟”便一笔带过。
于素衣也不在意,她细细打量洪大宝,只见他浓眉虎目,狮鼻虬髯,端的是一副草莽英雄本色,只是神色颇为憔悴狼狈,身穿黄色长袍,是上等丝绸所制,上面却是血迹斑斑,显是经过一番恶斗,受伤不轻。
众人见过之后,复又上马,洪大宝与方勉之并辔而行,于素衣好奇得紧,紧跟其后,侧耳细听。
方勉之偏过头来,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于素衣,然后笑问洪大宝:“那边情况怎么样?”
“禀告方特使,分舵已被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只准人进,不准人出,在龙舵主的带领下,兄弟们奋勇杀敌,死伤惨重,可一直无法突围。开始还能通过鸽子向外传递信息,被敌人发现射杀掉后,就什么音讯也送不出去了。龙舵主无法,只得派我突围出来报讯,拼上了几个兄弟的性命,我的背后也挨了一掌,才好不容易逃脱出来。”洪大宝低声道。
“你出来已有多久?不知那边情况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方勉之沉吟道。
“出来已有一天一夜。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取那件物事,因为怕我们被逼急了,将那件物事毁掉,投鼠忌器,所以一直僵持不下。”洪大宝道。
“那么龙舵主在你突围之前,可有什么吩咐?”
“龙舵主说了,方特使你们来,他就放心了,只要物事交到教主手中,大家死而无憾。只是叮嘱方特使要多加小心,对方志在必得,势必对前来救援之人重下杀手。”
方勉之但笑不语。
“龙舵主道:救援不来,大家弹尽粮绝,唯有一死;救援来了,对方惟恐我们合并在一起,实力大增,夺取那件东西无望,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那还要我们去做什么?”于素衣插嘴道。
洪大宝陡然听到有人插嘴,不禁好奇地回过头来看向于素衣,又转头看向方勉之,心想这个特使的手下怎么这么没规矩,竟如此语多放肆?!
于素衣不懂这些规矩,况且她也不是方勉之的手下,哪会顾忌这些?她接着道:“既然如此,你拼死突围出来又为了什么呢?还拼上几个人的性命,啧!啧!”于素衣连连啧嘴叹息不值当。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方勉之道。
“怎么办?”于素衣摊开双手,“我是你们教中之人么?我了解你们的情况么?你竟然问我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是不是很奇怪啊?”
“俗话道旁观者清嘛,从你的角度提出点可行性建议也未尝不可。”方勉之笑道。
“哼,向我请教还这么拽!”于素衣嗤声道,“怕我跟你们收取咨询费么?”
“想要收费也可以呀,就要看你提出的建议是否有价值了。”方勉之笑道。
随着两人一问一答,洪大宝的视线也跟着转来转去,听得竟也呆了。
“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也好心提醒几点:一、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到处拿出来显摆,怎么不会引人觊觎?财不外露懂不懂?”
洪大宝与方勉之都瞪着她,一语不发。
“当然喽,这都是马后炮了,你们露也露了,别人也都知道了。既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别人都想要得到,你们难道不懂得动动脑筋,使点障眼法?以假乱真这个词你们知道么?不管是什么宝贝,或是藏宝图什么的,多作几个赝品投放出去,既可分散目标,也不失大家和气,又有什么不好?”其实这个方法,于素衣在小时候就已经使过。由于应若华亲自授她武艺,同门师姐妹们嫉妒者有之,向她求教武功者有之,于素衣不胜其烦,于是将一些基本武功步法画成草图,送给那些师姐妹,使得她人缘奇佳,大家都夸她心地善良不藏私,还送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她作为谢礼。后来这些草图传到应若华手里,应若华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并无涉及峨眉派的内功心法及机密重要招式,且草图画得活灵活现,简单易懂,不禁也点头称好。自此之后,将此草图汇编成册,凡遇江湖人士上门求教无法推脱时,人手一册,馈赠佳品。既笼络了与江湖方方面面的感情,又提升了峨眉派的亲和力与知名度。
“啊?——”洪大宝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方勉之虽然没有吱声,但掩不住眼角的浓浓笑意,于素衣心中暗喜,不觉更是得意。
“第二、既然这位洪老兄说对方看重的不是你们的性命,而是那件东西,那么你们想办法将东西运出来,比如这位洪老兄突围时就带出来,不就可以将战争消弭于无形了吗?”
“可是……”洪大宝欲言又止。
“明白,你的意思是说万一突围不成功,或单身在外,这东西更容易遗失,是不是?藏东西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于素衣截住他的话,继续道,“第三、这位龙舵主叮嘱我们多加小心,这话应该倒过来说才是。不是我们应该小心,而是他自己要多加小心。我看他呀,哼哼,应该是大祸临头了。小命在是不在,都很难说喽。”
“什么?!”洪大宝大惊。
“他老老实实在那里待着,就算放两只鸽子,对方截着信,只会觉得已经将对方的言路封锁了,对方还愿意陪他玩,跟他耗。现在可好,拼死将你送了出来,你也好死不死得脱困了,你说说看,你出来后会怎么样呢?是一个人隐居山林,做个缩头乌龟,还是会找人求救呢?”
“自然是求救了!”洪大宝大声答道。
“既然如此,救兵赶到是迟早的事情,洪老兄,你对当前形势想必非常了解,你说对方会乖乖等到救兵来了,对方实力增加了才动手,还是快刀斩乱麻,赶在救兵到来之前先将问题解决了呢?”
“这——这个——”洪大宝汗如雨下。
“小于,你别吓他了。”适才在旁一声不发的方勉之说道。
“吓他?难道你认为我分析得不对?”
“恩,”方勉之沉吟道,“龙舵主他们的处境的确非常危急,不过我想凭他们的实力,以及舵里的设计装备,应该可以撑上一阵子。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上路为好!”
“对,赶路是硬道理!”于素衣拍手称是,“去得早,或者还赶得及为他们收尸,料理后事。”
“你——”洪大宝朝于素衣怒目而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洪老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于素衣笑道。
“我——你——”洪大宝脸涨得更红了。
“人命关天,别闹了。”方勉之正了正脸色。
于素衣见他忽然严肃了起来,吐了吐舌,倒也不敢乱说下去。
“况且,你要知道,如果这次巢湖之行顺当,教主一高兴,念你救援有功,赏赐大大的,岂止一匹马?如果损失惨重,他心情不爽,即使你有理,他什么也不给你,你又奈他何?”方勉之轻带马头,俯身至于素衣的耳边,轻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个江湖,已不是有理能够走遍的江湖,而是胜败决定地位、心态决定得失的江湖。
方老大的话,真是金玉良言。
方勉之对洪大宝道:“洪兄弟,我们先走一步,你有伤在身,不妨随后慢慢跟来。我让这位于兄弟跟着你,作为我们的后援,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什么?!”于素衣听后大为不满,“让我跟在后面照顾他?凭什么?”
“方特使,属下身体并无大碍,愿意跟随特使一同前往。”洪大宝也道。
“救人如救火,我们得快马加鞭,火速赶往巢湖,你的骑术跟得上么?你伤口吃得消么?”这句话,前面是跟于素衣说的,后面问的则是洪大宝。
于素衣被戳中软肋,心中大是恼怒,但嘴上仍是强硬:“你们行,我当然也行!”
洪大宝也道:“属下也没什么问题。”
方勉之狠狠瞪了于素衣一眼,于素衣毫不示弱,回瞪过去。你想照顾我,不愿见我涉入险境,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但是我不需要!曾经有人将我当花朵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温室里照顾,可后来却又怎样?温室就这么大,它只能提供这么一块方寸之地,而且,温室也有温室的规矩,它能提供的阳光、温度与氧气是有限度的,你只能在这个限度内发芽开花,不能有任何的逾矩。我不想从一个温室跳进另外一个温室。我想自由的生长,即便要迎接风雨。
方勉之见于素衣如此执拗,也无法可想,也知洪大宝担心他们舵主的性命,是说什么也不会落在后面的。只得叹口气,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话说在前面,你们跟得上就跟,跟不上也无法可想,没有人会停下来等你们。”
两人点头答应。
一声呼哨,旋风刮起,近十骑人马随即湮没在滚滚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