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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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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派与峨眉派的宿怨,是上上代掌门时结下了的。

具体原由素衣等年轻弟子不是很了解,峨眉派上下均不敢多提及此事。

有次一个出去闯荡的女弟子回来,跟另外一个交好女弟子私下里聊起这事:

想当年,峨眉派当时的掌门闲庭师太,凭着一套“落英剑法”,力克中原数十位成名大侠,使大家对这个女子帮派再也不敢小觑。而那时的闲庭师太正当妙龄,清艳绝伦,武功超群,虽已出家,但一时之间,还是引来众多武林年轻子弟的倾心。

闲庭师太表示自己是佛门中人,早已了却凡尘之心,大家看她向佛之心甚坚,也就罢了。唯有昆仑派的少掌门何足惧,因地处边陲,生性粗犷豪放,直说出家了可以还俗,对闲庭师太紧紧相逼。闲庭师太一忍再忍,直至忍无可忍,一剑斩情根。

“纪师姐,什么是情根啊?”听者不解。

“吴师妹,这是下流浑话,不要多问。”纪师姐郑重其事地说。

“哦。”似懂非懂。

“嗤——”恰巧路过的于素衣撇撇嘴,既然是下流话,那你又什么说呢?但是为了继续听书,躲在一块大山石后面不做声。

纪姓师姐继续讲下去:

闲庭师太这一举动,简直比杀死他更让人难堪,昆仑派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一怒之下,昆仑派倾巢而动,大举进攻峨眉派。一时间江湖中沸沸扬扬。

闲庭师太凭这套“落英剑法”,以及峨眉山险峻的地势,苦苦支撑了两天两夜,直至中原群雄赶来支援调停。昆仑派提出要闲庭师太还俗嫁给何足惧,一辈子服侍他。闲庭师太岂愿意受这等侮辱?当场右手拔出参天剑,厉声说道:“事已至此,前段恩怨不必细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我害他少了个部件,我是用这只手砍的他,今天我将这只手还他也就是了。”说完将剑从右手转至左手,一剑斩下,右臂应声而落。众人阻拦不及,只来得及上前扶出晕死过去的身体。

昆仑派众人见闲庭师太如此刚烈,一时不知道如何收场。群雄在此,也无法血洗峨眉派了,只得悻悻而归。

不过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昆仑派与峨眉派从此誓不两立,时有争斗发生。后来昆仑派也曾发生过两次袭击峨眉派的事情,但因消息知晓得及时,有所准备,使得昆仑派屡次无功而返。

后来两人絮絮叨叨讲起那位何足惧的风流孽债(闲庭师太那一剑,也算是为民除了害),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添油加醋,吐沫横飞,于素衣听得好生无趣;她们又说起这位风流浪子长相英俊,跟李师叔差不多,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于素衣听了好生不快,就悄悄的转身离去了。

过不多久,就听说两位师姐因妖言惑众被人发现,师父大发雷霆,将两人关进思过堂整整两个月。至于谁发现的,谁告发的,没有人知道。

两个月后,等两位师姐衣衫褴褛、神情委顿的被放出来时,正赶上师父当众宣布林晓筠为掌门弟子。

从此后,大家都谨言慎行,而于素衣更是心有余悸。

对于这件事,于素衣至今不敢向他人透露,甚至连最亲近的师叔也没敢提起。

根据派驻当地线民的飞鸽传书,因为这两年老一辈人多已去世,峨眉派人才日渐式微,所以昆仑派准备再次侵犯,一雪前耻。听说昆仑派指挥这次行动的是昆仑派首席大弟子,江湖人送外号的飞蝠大侠魏如风,率领十八名昆仑子弟,长途奔袭峨眉。就在近几日,第一批将要抵达峨眉。

峨眉派举派进入备战状态,弟子练功的时间也延长了不少。因为应若华不时亲自对弟子进行现场指导,所以整个练武场上除了呼嗨的吆喝声,没有任何笑语喧哗。

于素衣的武功,向来都是应若华亲自教授的(而其他入门较晚的弟子,基本上由入门较早的师姐们代教,所以这也是素衣遭人嫉恨的一个原因),但这两天应若华将大部分时间与精力用在了教导林晓筠等几个大弟子身上,顾不上她,任她与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弟子一起练习武功。

那些弟子的水平与于素衣相差很多,没有人在旁督促,也没有对手可以相互激励,于素衣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也就乐得偷懒,出功不出力了。

她一边捏着剑决装模作样的舞剑,一边偷眼看向练武场的另一边,应若华正在使一套清风剑法,五六个大弟子在旁围观。由于是教授徒弟,所以应若华使得特别慢,举手投足,腾挪跳跃,尽收她的眼底。于素衣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琢磨。

应若华一套使完后,让几个弟子跟着使一遍,这时平时的功力高下就都显现出来了,林晓筠、吴敏华等几个大弟子都使得象模象样,只有一个脸圆圆的,长得有点胖的女弟子陆采芝,使到一半,剑锋朝前平刺出去,却又不知道怎么回转过来,接上后面那招峨眉竞秀,一时愣在那里。

“你看你,平时练武不用心,又不肯用功,怎么简单的一套清风剑法,练了半个月,都没练熟,还练什么武?!”应若华厉声斥道。

陆采芝眼中含泪,又不敢让泪流下来,只好低着头,任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去,到旁边自己练着去!练不熟不要吃饭。”

陆采芝行了个礼,慢慢退到一边旮旯里,自己练习。

其他人见师父生气,更是不敢怠慢。

应若华一边在几个弟子间走动,不住出声指导她们的手势、步法、用力,一边说:“你们的根基应该说还不错,但是也没好到不用功就能练好武功的程度。其实天下哪有那么多天资聪颖,超凡脱俗的人啊?大多还是靠勤来补拙的。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是这个道理。你,剑身要平,一剑刺出来时,手腕不要抖,注意眼随剑动。”说着,眼神突然掠过人群,与于素衣眼光相遇,大喝一声,“于素衣!”

于素衣吓了一跳,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心中暗自嘀咕:师父眼睛怎么这么毒呢?离这么远还能看出我在开小差。

这时应若华已快步来到于素衣的近前:“素衣,怎么回事?怎么不好好练剑?”

于素衣眼神不敢与她对视,看向地上,不敢做声。

“素衣,你仗着天资聪颖,向来不愿意用心习武,但大敌当前,大家都在认真练习,你却凭小聪明偷懒,耍小手段,怎么能练好上乘武功?”应若华音量虽然不大,但一字一顿,气贯丹田,所以整个练武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素衣被说得一阵羞惭,“弟子知错!”

“这也怪我平时太宠溺你了,”应若华叹道,“你也到旁边练习去。”

于素衣再无二言,提剑来到陆采芝的身边,认真练习起来。

大家见连师父最喜欢的弟子都受到了严格的惩处,自然更是打起十二倍的精神,一丝不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又成为了炮灰。

练到后来,应若华离开,嘱咐弟子们好好练习。

再后来,太阳西斜,弟子们也都相偕离去做功课,然后吃晚饭去了。

偌大的练武场上,只剩下于素衣与陆采芝两人,空空旷旷。

于素衣认真练习了两三个时辰后,先前的羞惭感已逐渐消失,加上又饥又渴,见大家陆续走光,也没心思继续练剑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愿意再动弹一下。

“陆师姐,练半天了,来,歇一下。”于素衣拍拍身边的地,招呼道。

陆采芝摇摇头,继续练剑。

“陆师姐,你真是用功啊。呵呵,呵呵。”于素衣艰难的用手撑起自己,爬了起来,“看来我也得用功才是。”

“于师妹,你练了半天也乏了,休息一下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陆采芝停了下来,对于素衣说,“我的情况不同,我的性子天生比别人慢半拍,做事慢,学习也慢,所以一定要好好练习,明天师父问起来才不会受罚。”

一听陆采芝说不会告发自己,于素衣的心放了下来,又坐了下来,“多谢陆师姐。我也真够累了。”

仗着小聪明投机取巧,是于素衣惯来的毛病,她自己也知道。平时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达到期许,也就过去了,自己也觉得挺惬意。

今天师父突然当众批评她,道理她是明白的,但心里难免有点抱怨:师父平时不是一直说练习武功要循序渐进,自己早已超出一般人的习武进程了,还要那么激进作什么?

况且,师叔也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强出头,保持中庸之道,我不是一直这样做的么?

就算峨眉派大敌当头,天塌下来,我上面还有师父,还有那么多的师姐呢,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弟子来撑呀。

当然,师父这样严格要求自己也没错,错就错在自己平时懒散惯了,一下子怎么能调整过来嘛。

但是如果真的昆仑派杀过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昆仑派会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小弟子呢?还是要进行血洗?

可是,就算是宽宏大量,要放过我,那么师叔是个大人了,想必那些人不会放过他吧?那可怎么办呢?

要不,我去告诉他们,说师叔手无缚鸡之力,料想他们也是江湖中人,应该会放过师叔吧?

万一,他们听不进解释执意要杀师叔怎么办呢?

还有师父、师姐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死吧?

哎,这样想不对,我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难道不可能是我们将来犯的昆仑派恶贼全部歼灭吗?我们练习武功,不就是为了克敌制胜,除暴安良的吗?

如果这样,师父今天教导我认真练武,就是很正确的了,我敷衍了事,不肯用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但是,昆仑派他们就该死吗?他们也有师父、师兄弟师姐妹吧,我杀了他们,他们的师父、师兄弟姐妹会不会很伤心,又来找我们报仇呢?

或者他们杀了我,我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啦,但是师叔会不会很伤心呢?

唉,杀来杀去,真是烦死人了。

要不,大家点到为止?那么是不是要找一个裁判,这样才公平公正?

……

正在于素衣的思路如脱缰野马般漫无边际的横冲直撞时,远远传来一声叫唤:“于师妹,师父叫你吃饭了。”

一听得有饭吃,于素衣精神一振,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多谢梅师姐,我就来。”

于素衣拍拍身上的土,正准备走,眼角余光看到还在练剑的陆采芝,赶紧大喊:“梅师姐,陆师姐呢?是不是也可以歇歇吃饭了?”

梅雨的步子略停了停:“师父没说,只让我来叫你。”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于素衣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是,进退两难。

陆采芝咬咬下唇,道:“于师妹,你快去吧,我还没练好。”见于素衣仍迟疑不决,催促道:“你快去吧,省得师父不高兴。”

于素衣深看了陆采芝一眼:“陆师姐,我去跟师父说说。”

陆采芝没有吱声。

来到大厅里,众人已经开始吃饭。于素衣来到应若华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

应若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坐下,吃饭。”

于素衣在一边坐下,刚端起饭碗,忽然想了起来:“师父,陆师姐她——”

话还没说完,应若华截口道:“吃饭时不要说话。”

于素衣愣了愣,不再做声,低下头猛扒拉碗里的饭粒。平日里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师父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师父不喜欢自己了?于素衣心中一阵难过,眼泪不禁簌簌的落进碗里。

“峨眉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这么多人的生命都悬于师父我的手上,难免心中着急。不对你们严格一点,怎么能够成材?” 耳际忽然传来应若华温和的声音,“素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哭了。”

听到应若华的温言解释,于素衣心中一热。是啊,师父身上的压力如此之重,自己不能为之分担,甚至不能体会,真是错怪师父了。“师父,师父,我错了。”于素衣啜泣着说道。

“好啦,别哭了,吃饭。”一如平日里慈爱。

师徒俩刚冰释前嫌,为师姐求情的事情自然不好再提。

应若华吃完饭后吩咐林晓筠几个大弟子晚上到她房间去商量事情,然后离席而去。

于素衣惦记着陆采芝的事情,所以故意放慢吃饭的速度,磨蹭到了最后,这样顺理成章帮厨工张嫂收拾碗筷,叙叙家常。张嫂对于这个长相甜美,说话讨喜,又毫无架子的小姑娘一向比较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拉着她唠了半天。

于素衣发现,其实要收集派里的信息,跟张嫂打交道,是个很好的途径。基本上帮派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知道很多,包括林晓筠最怕长足类动物(蜈蚣、蛇之类)等八卦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于素衣猜想这些情况不是别人告诉她的,而是大家平时都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所以说话时也不刻意避着她,被她所听到。

最后,于素衣假说自己晚上练功,经常会饿肚子,跟张嫂讨了几个馒头放在怀里。

等到夜色更深,峨眉弟子大多回房休息,于素衣跟同屋师妹说自己肚痛,趁机溜了出来。

刚出门,听到走廊上一阵脚步声,于素衣赶紧摒住呼吸,往暗处一躲。原来是林晓筠几个年长弟子说说笑笑,正往师父房间而去。

待到这几人走后,于素衣从藏身之处走出,更不迟疑,蹑手蹑脚赶往练武场。黑暗中,于素衣小声喊到:“陆师姐,陆师姐——”

“谁?”陆采芝答道。

依循声音,于素衣找到了陆采芝,“陆师姐,你还在练呐?”

“恩。”

“来,吃馒头,这是我从厨房拿过来的。”递过馒头,“陆师姐,你要练到什么时候?”

“恩,刚才梅师妹传过话了,师父让我练到两更天,就可以回去休息了。”陆采芝一边大口吞嚼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恩,看来师父没有忘记师姐。”于素衣点点头。

“师父让我多练习,也是为我好。”陆采芝答道。

两人又絮叨了一会儿,陆采芝道:“于师妹,多谢你送馒头给我,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于素衣看看月芽所在的位置,“恩,也差不多了,那我先走。”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和着千顷松涛拍岸轻语,间或掺杂着鸟鸣猿啼,一股清冷凄凉之意,不觉涌上心头。

于素衣拽紧襟前衣衫,快步穿过松林,绕过山坳,忽见前面一个黑色人影一掠而过,如果不细看,根本不易发觉。

于素衣脑中警铃大作:莫非昆仑派的人已经登上山来?如果只是一人,现在示警还来得及,但如果上来的是一批,只怕自己一张嘴,就暴露了身形,一刀下去呜呼哀哉了。

于素衣凝神息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小心跟踪,伺机而动。

于素衣一路尾随前面黑影,小心翼翼,既怕跟丢,又怕暴露自己,煞是辛苦。眼见着峨眉派众的卧室就在眼前,黑影突然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莫非自己已被发现,还是对方已潜入同门屋内,大开杀戒?

就在于素衣东张西望之际,忽觉腰间一紧,眼前一黑,被人点住了哑穴,发不出半句声音。

于素衣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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