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衣心里如有十八个小鼓,砰砰乱响。峨眉派等待了这么久的祸事,今儿个终于赶上了!好死不死的,竟然让于素衣中了头彩!
当然这也不足为奇,依于素衣这段时间多蹇的命运来看,也不多这一桩。大不了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峨眉派的威名断断不可堕了。
只是自己死掉事小,峨眉派的安危事大,现在该如何向众姐妹们通风报讯、出声示警呢?
于素衣曾从几个下山的师姐那里见过一种彩弹,在危急关头点燃,就会升上半空爆裂开来,向远处的同门发出求助呼应讯号。可惜于素衣一直就在山上待着,还从来没出过远门,自然没有人想到要将这种东西送些给她。况且,就是给了,还不早给这些昆仑派人给搜身搜出来,更添一分怀疑?
于素衣越想越是心急,刚刚将养好些的身子又开始感到酸软无力,头痛欲裂,忍不住“呜呜”哼了两声。
刚才那个想象力异常丰富的青年走了过来,拽着她来到墙角坐好,粗声道:“好好坐着,别出声,也别想逃,否则小心我们收拾你。”
于素衣见他如此待己,心中一怒,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好感马上变没了。她横了青年一眼,“恩恩”了两声。
青年抓抓头:“你想说什么?”
于素衣不睬,又哼了两声。
青年想了一想,“那你是不是饿啦?”说罢,走出屋去。
于素衣悄悄四下张望,见屋内这些人或低声私语,或就着皮囊大口喝水。那个首领模样的人正低头仔细研究手里的一张羊皮纸,眉头紧锁。而先前带自己进来的那个黄脸汉子,手中握刀,坐在角落一声不响,视线四处趋巡,忽与于素衣的视线相撞,于素衣一惊,赶紧掉转移视线。
看来,虽然送了绑,解了穴,还是被人盯得牢牢的,想逃跑怕是不可能。如若逃跑,不仅要被抓回来,还会引起更大的怀疑。现在他们当自己是个普通民女,还算客气,如果知道自己是峨眉派的,岂不会严刑拷打?于素衣心跳漏了一拍,不敢再想。
过不多久,那个青年手里拿着两只土黄色的馍进屋,来到于素衣身边,半蹲下来,将手中的馍交给她:“给,吃吧。”
于素衣接过一个,放进嘴里啃了起来。与她惯常吃的白面馒头不同,这种馍是新疆、青海一带的青稞面制成,颜色发黄,嚼劲也大,味道很不可口。于素衣吃了两口,就全然没了食欲。
青年人见于素衣这样,老大不耐:“又怎么了?女人真是麻烦!等着。”说完走到另一个汉子那里,取了个皮囊过来,“给,喝点润润嗓子。”
于素衣正口干舌燥,见了水囊,赶紧接过,一仰脖,咕嘟咕嘟就往下灌。透明的液体刚流进嘴里,就感觉一股辛辣味道。不好,这不是水,而是烈酒!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些酒水已经灌进了喉咙。
于素衣大声咳嗽,并手忙脚乱得掉转囊口,扔掉酒囊。但已是喉咙嘶痛,脸上身上酒水淋漓,狼狈不堪。
昆仑派的汉子们见状都大笑了起来,青年人边笑边去拾酒囊:“这是上好的马奶酒,被你洒了许多,真是不识好歹。”说着一仰脖,灌下了一大口,交还给刚才那个汉子。
于素衣心中大怒,但因咳嗽不止,脸色涨得通红。
于素衣还没想到脱身或示警的主意,已到了夜间。首领模样的人站起道:“好,到时候了,出发。”
于素衣仍旧被那个长手长脚的青年拎着,出了破庙。但见门外的人均已收拾妥当,随时待命。首领手一挥,这些人都跟在了后面。
于素衣见他们不穿夜行衣,也不牵马,不禁大奇。后又一想:这是两派相争,不同于一般鸡鸣狗盗之事,昆仑派人自当自重身份,断不会穿夜行服色。至于马匹是为了长途奔袭,现已到目的地,接下来是都是山路,带着马匹反而不便,是以暂且寄存于此。
到了树丛边缘,首领模样的人一回头,看向于素衣:“姑娘,上山的路你可识得?”
于素衣摇头,捶胸,“恩恩啊啊”叫唤个不停。这回连抓她的青年人也挠头了,不知道作何解释。
于素衣用手胡乱一指树林,这些人点点头,正要按她的指引前行。首领模样的人欺身过来,倏然一指,正中于素衣的足三里,于素衣的下身登时酸麻。
“我已点了你的下身穴道,不要试图逃跑。”首领沉声说道。
于素衣心中暗苦:本来想随便指个方向,待到了深山密林中,伺机逃走。现在连最后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恩,你别怕,好好指路,事后我大师兄会给你解穴,并将你送回家的。”背后青年人低声说了一句。
于素衣忽然感觉这个年轻人面恶心善,心地还不错。于是又朝他“恩,恩”了两声,以示谢意,可惜没人听得懂。
既然已没有逃脱的机会,于素衣就横下心来,跟他们胡搅蛮缠,拖延时间。
在于素衣的胡乱指引下,十几个人在深山密林中兜来兜去,折腾得够戗,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后来首领模样的人索性不再问她,而是顺着山势直往上行。
于素衣心想这人也忒为精明,峨眉派驻在峨眉最高峰——峨眉金顶之上,即使没人指路,只要往上爬,总会找得到的。心里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亏得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且常年在西域雪山上行走,速度奇快,普通人需要一天时间才能到达了山顶,他们花了两个时辰,三停竟已走了两停。根据这情形,丑时必定能抵达山顶。
而去山顶的路上势必要经过洗象池,于素衣心中暗暗祷告:千万不要看到草庐!千万不要找到师叔!
也许上苍听到了于素衣的祷告,当这批人团团围住草庐,冲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间空屋。茶是冷的,床是冷的,只有隐隐药香弥漫萦绕。
昆仑派仔细搜查了一阵,除了一堆书外,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搜到。为首汉子一声低喝,所有人奔出草庐,继续赶上前去。
于素衣一面庆幸师叔不在屋内,一边在想:这么晚了,师叔究竟到哪里去了?
是去师父院外偷习武功,还是……于素衣的心脏突然一阵急跳,还是发觉自己失踪,心中焦急,连夜找寻自己去了?
远远的,已看到金顶之上连绵的屋檐轮廓起伏,黑黝黝的好似剪影一般,在静夜中显得寂静而阴森。
想到与自己相处多年,仍沉睡在梦想之中的师姐妹们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劫难,于素衣忍不住心如刀割。
就在这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茫茫夜色之中,忽然“嗖——”的一声,一束礼花从半山腰窜起,腾上夜空,又“啪——”的一声在空中爆裂开来,形成一朵绚烂的明黄色的雏菊。
于素衣的腰间忽然一紧,只听那个青年低声道:“大师兄,我们可能着了道了!”
说话间,峨眉山金顶之上一片灯火通明,数十根火把将方圆十丈之内照得透亮。火把之下,众位峨眉派女弟子的簇拥之下,应若华背手而立。
应若华笑道:“想来这位就是魏大侠了?星夜之际,贵客临门,峨眉派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魏如风仰天大笑:“应掌门忒客气了,您是一派之尊,应当是我登门拜见您,怎么敢劳动应掌门亲自迎接呢?”
“远来是客,自当焚香扫地,下榻相迎。何况魏大侠不远万里从西域过来呢?”
“哈哈,哈哈,应掌门太客气了!”
两人一来一往,言语中各藏机锋。
这时,一个峨眉派女弟子突然发现了被昆仑派挟持的于素衣,失声叫道:“师父,你瞧——,于——于师妹——”
“于师妹?你们说的可是她?”魏如风一指于素衣,“她是你们峨眉派的?”
于素衣没想到隐藏了好久的身份竟然是给自己师姐暴露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连恩恩啊啊都忘了比划。
“好啊,你竟然峨眉派过来的引诱我们上钩的,你可知道这样做的下场?”昆仑派的青年闻言大怒,举刀就往于素衣的脖子上砍去。
“当——”两柄钢刀相碰,火花四溅。魏如风一手将于素衣拎了过来,“急什么,看看有什么用处,待会儿杀也不迟。”
就在昆仑派砍人救人之际,林晓筠阴阴地说道:“师父,难怪他们来得这么快,原来是有人通风报的信。你瞧我们,还好心好意、辛辛苦苦的去找她,担心她被狼吃了。结果呢?引狼入室来了。”
“住口!”应若华叱道。
“师父,都是你平时宠坏了她,若不是因为她……”林晓筠还想说下去。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退到一边去。”应若华冷冷道。
林晓筠白了于素衣一眼,愤愤地退到一旁。
真是冤枉啊!于素衣心潮澎湃,气息如涌。
这两天倒尽大霉不说,此刻还要被两方人怀疑,被两方人视作叛徒,于素衣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难道她们看不见自己被人点了穴道,象小鸡似的拎在手上?
“魏大侠不远万里来到敝教,不知有何指教?”应若华撇开这个话题,向魏如风问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与贵教算算过去的一笔帐。”
“哦,算帐?怎么个算法?”
“这个嘛,诸位久居蜀地,想必还没见识过西域风光,所以我们代家师诚挚地邀请峨眉派的各位师太到我们昆仑一游,我们自当恪尽地主之谊。”
这话听上去挺客气,实际意思却是要将峨眉派全部擒获押回昆仑派。此话一出,立时就有不少峨眉派弟子娇叱道:“放肆!”
“哈哈,各位师太请放心,临出门前家师特意叮嘱,一路上务必将各位师太照顾的舒舒服服,服服帖帖。到时候应掌门一开心,肯定会赏我们一点好东西作为回报的。”
“哦,那你们想要什么?”应若华笑道。
“也没什么,这对你们峨眉派来说只是小玩意儿,”魏如风笑道,“我们只是想借用贵教从衡山取回来的东西,回去给家师把玩数日,日后必当奉还。”
“从衡山拿回来的东西?有吗?”
“哈哈,哈哈,应掌门就不用装糊涂了,你们也已经独占了十几年了,也该给其他武林同仁见识见识了。”
“如果我说没有呢?”
“应掌门,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不用搞那些虚招子,刀剑下面见真章。如果应掌门不给我们这个面子,我们也没有法子,为了能够回复师命,我们只好得罪了。”
说罢,魏如风右手钢刀一挥,正架在于素衣的脖子上,“那就先从这个姑娘开始,咔嚓一声,一刀一个,直到应掌门觉得我们的面子够大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