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仅那两名士兵,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这个少年聚焦过来,表情不一。
少年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身势不减,手中物事疾向其中一名士兵刺了过去。士兵大惊,却已不及闪避,只觉得喉咙一堵,继而一阵剧痛传入大脑。士兵双腿一软,整个身子瘫坐下去,干呕不止,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狼狈异常。
少年没想到自己首次出手,一击便中,愣了一愣。只就这一愣,已失去了先机。
场上士兵们毕竟经过训练,已经反应过来,手中矛头兵刃,纷纷对准少年。而那位被少年击中的士兵,坐在地上干呕得一阵,喉咙口的疼痛感逐渐消失,用手一摸,有血渗出,却有渐渐凝结停止的迹象。士兵无暇思索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好,能鬼门关逃脱出来,急忙手脚并用,爬离开去。
少年心中暗叫声惋惜,用手将外面包裹的布巾扯脱开来,露出宝剑剑身,直指紧扣人质的那名士兵。
那名士兵见势机灵,身子陡然一转,已将人犯挡在自己面前,右腕一翻,手中刀刃直顶人犯后心。
如此一来,人犯被夹在了中间,局面登时僵持起来。
“根生,你来这里做什么?”根生爹眉头紧锁,低声说道。
“爹,我来救你。”根生道。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本事?还不退下?!”根生爹轻叱道。
“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根生明白他爹担心他的安危,遂大声道。
“你——”
“哈哈,你们父子不用再演了,”坐着的军官突然哈哈大笑,“连十几岁的娃娃都带着剑,若说你们是良民,有谁会信?”
“良民就不能带剑防身?”根生大声问道。
“你这小子,竟然敢对老子这般大声呼喝?你知道老子是谁?”军官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不过依着你们随便扰民、滥杀无辜来说,肯定不会是朝廷官兵。”根生故意道。
“你——”军官果然被气得胸膛起伏,胡子乱翘。旁边的士兵急忙道:“你这没有一点眼力价的小兔崽子!这是我们的马富贵把总大人。”
“我只知道将军,不知道把总,”对于武官的官阶,根生其实是一窍不通,但是他恨极这些对于这些残害他乡亲的人,故意道,“把总大人跟将军大人相比,相差得多么?”
在武官官阶中,将军与把总,一个是高级官阶,一个是低级官阶,距离自是相差甚远。眼前这小子不识天高地厚,不将他放在眼里,马把总勃然大怒,右手一挥:“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将根生团团围在中间。
根生适才冲进人群,与那个马把总口舌交锋,完全出于一时冲动,真刀实枪与人对阵却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下一次便遇见了四个!
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根生依照平日里与林先生练剑时的心境,敛神静气,手腕微抖,挽出一朵剑花,随即身子疾转,手中宝剑随势划出一个圆,登时将四名士兵向后逼退一步。
一招得手,根生精神大振,身形微晃,已窜至一名持刀士兵的近前,手臂暴长,宝剑刺向对方的面门。宝势过急,持刀士兵不及招架,急往下蹲,方堪堪避过剑锋,只是蹲势过急,不及收劲,结结实实坐了个大马蹲。还未来得及按摩跌得生疼的臀部,便发现帽子上的红缨飘然落下,与苍白面孔形成强烈的对比。
根生扑哧一笑,手中剑势不断,径向另一士兵砍去。这名士兵急往旁让,一杆□□横在了根生的面前,向他扫了过来。
根生用剑去挡,枪剑相交,根生右手陡然一震,手中宝剑险些脱手。根生心中大惊,急忙握紧手中宝剑,向后掠去。哪知□□如影随形,枪枪直对他的面门,而他手中兵器短小,虽想还击,却根本无法近敌之身,登时被搞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便在根生左支右绌、暗叫大势不妙之际,不远处忽然有人叹气道:“看来此事注定不能善了,罢了!”声音异常熟悉。
正疑惑间,根生便听得仓啷一声钢刀落地之声,随即敌人一阵骚动,根生趁着使枪士兵分神,左手搭上对方□□,连剑也不顾了,双手紧紧攥着枪头不放。那个士兵急用力回拉,虽被拉回几寸,对方却象橡皮糖似的,挣也挣不开。两人就此开始了拉锯战。
尽管习过一阵武功,根生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臂力自是无法与成人相比,没拉得一会,手臂已是酸疼不已,好似脱臼一般。不过他知道这个手是万万不能撒手的,一旦撒开,让对方□□使将起来,便没有自己的活路了,是以牙关紧咬,即便被对方拖在地上,也坚决攥着枪头不放。
根生不知,其实这时是他异常危险之际,因为他将全身精力都放在与对方争夺□□之上,只要再来一人,从背后给他轻轻一击,便必败无疑。
但运气的是,没有人来偷袭根生,是以他与那名持枪士兵僵持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在根生印象中,异常的漫长。
漫长得他几乎想放弃算了。
就在他几乎放弃希望之时,忽觉一股大力从枪柄上传来,震得手臂发麻,根生再也拿捏不住,身子后倾,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杆□□,已如箭矢般冲天飞起,又慢慢的降落,扎在离根生五尺开外的泥土之中,而长长的枪柄,以及零落的红缨,却在微微颤动。
不过这已经引不起根生的注意力了,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巴大张,足以塞进去一只鸡蛋:“爹——是……你?!”
“你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料!”根生爹瞪了他一眼,手势不停,推手一掌,将拥上来的一名士兵打翻在地。
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亲人,突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震撼少年的心?
看着面前这个有着熟悉面庞,却用陌生手法与敌人搏斗的人,根生的脑袋乱成一团。
可是,令根生更为混乱的事情还在后面。
被围聚在一起的乡亲中,竟然也开始骚动起来。林家二伯、陶大叔、李五叔、胡四爷,还有前村的侯大哥,正在与看守他们的士兵抢夺兵器,加入战团。
而其他村民,包括根生他娘在内的老弱妇孺一起,也不四散逃逸,而是有秩序地退让至一侧,给这些人腾出足够的空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根生瞅见局势逆转,娘和妹妹也安然无恙,放心不少,随即从地上检起那柄宝剑,找了个落单士兵,战在了一起。场上喊杀一片。
根生一边手持宝剑与敌人周旋,一边留神他人动静。只见这些村民每人对付两三名士兵,虽然以少敌多,但攻了敌人个措手不及,短时间内尚不至落败。而最危急的应属侯大哥,一人对付三个,不一会,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根生有心上前帮忙,却被自己的对手缠住,脱不开身,心中暗急。
不多一会,只听得“嗤拉——”一声,随即传来侯大哥的一声闷哼,显然中了一招。再过一会,又是一声闷哼。侯大哥衣襟上鲜血点点,步法开始凌乱,手中兵器挥舞速度也慢下许多。
根生爹手中钢刀唰唰两下,将身边两名士兵逼退,紧接着身形急晃,手中刀势不停,正好架住疾劈向侯大哥的钢刀,两刀相交,火星四溅。与此同时,右脚随意向后一蹬,便将身后偷袭的人踹得老远。
这两下,极是干净利落。
武功如此高强的人,竟然便是自己的爹爹!根生的胸膛中,一股荣誉感油然而生。
“哈哈!哈哈!”在旁一声不响观看局势的马把总忽然仰天大笑,“这回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吧?竟然敢与朝廷公然对抗,不是反孽,又是什么?!这下好,统统拿下!”
话一说完,马把总右手一抬,身边亲兵已将一根熟铜棍递到了他的手上。铜棍在手,马把总搂头盖脸,挟着凌厉风声,向根生爹扫来。
根生爹见铜棍来势凶猛,不敢用刀硬接,慌忙跳转避让开来。哪知马把总攻击根生爹是虚,对付侯大哥是实,铜棍略微一转,疾向侯大哥扫去。
侯大哥本就已经受了伤,反应迟钝,这回铜棍扫来,不及避让,被拦腰击中,随着一声惨叫,鲜血从血箭般从嘴中喷出,而身子,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颤悠悠地飞出,随即又重重地坠入地上。扭动一下,再无声息。
根生爹大喝一声,挥舞手中钢刀,从背后扑上。马把总也不回头,手中铜棍往后一探,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正好对上根生爹扑来的身形。
根生爹顿时一滞,硬生生地止住冲势。行家交手,数招之内便可瞧出对方的端倪,根生爹已知这个马把总是个厉害角色,凝神聚气,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与之盘斗到了一起。
高手相争,胜负本就在毫厘之间。根生爹手中钢刀是从对方手里夺来的,而马把总手里兵器却是自己平常用惯了的,这点差异,足以影响两人的胜负得失。
况且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马把总手中铜棍有一丈来长,使起来虎虎生风,不小心被擦到刮到,油皮马上不保,动辄伤筋动骨,而根生爹的那柄钢刀,根本就近不了身。这便如同刚才根生跟那名使□□的士兵对敌一般,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马把总一出手,官兵士气大振,三五成群,将其余几人隔围开来,采用车轮战法,场上局势逐渐发生变化。
根生无暇顾及于此,爹爹与马把总这场争斗已将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但见爹爹围绕马把总急速游走,一遇空隙旋即蹂身上前,马把总使棍来磕,还未与钢刀碰触,根生爹便即迅速退开,这样一来,看上去根生爹掌握主动,四处游走,实际上却是马把总以逸待劳,稳操胜券。
果然不多一会,根生爹一个不慎,右肩被铜棍扫中,右手一松,手中钢刀仓啷落地。
手中没了兵器,根生爹急急向后退去,马把总如影随形紧接一棍,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往根生爹下盘扫来。这一下,根生爹双腿击中,跪倒在了地上。
根生手势一抖,手中剑斜斜刺歪,与他对阵的士兵趁机一刀,正中根生左肩,鲜血喷射而出。
“他爹——根生——”目睹丈夫儿子遭此惨剧,根生娘如同疯了一般,向场中冲去。被一名持刀士兵拦住,根生娘恍若不见,径自向前,直至身子软软倒下。
那名士兵好似呆了,半晌不动,怔怔地看着插在这个妇人胸膛上的明晃晃的钢刀。
而那边,马把总的铜棍又高高举起——
“住手——”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音量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唉……难道,你们一定要将我逼出来,才肯罢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