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衣领着李易风,飞快地在丛林里奔跑穿行,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已翻过一个山坳,绕过一座断崖,重新进入了一片密林。
李易风笑道:“素衣,看不出来,你对这里地形还挺熟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的方位,不过我想应该不会误差太多。”于素衣边跑边答,“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师叔,你看——”
李易风随之看去,只见眼前一片开阔,原来已经来到了山脚之下的一片平地。
“素衣,你来过这里?你不是从来没有下过山吗?”李易风问道。
“对,不过那是昨天以前。”于素衣更正道。
于素衣依循自己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那所破败的山神庙,“师叔,你瞧——”
李易风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明黄带红的朝霞,绿绿的草地,灰白色的断壁残垣,再加上散落其间的或白或褐色,油光水滑十几匹高头骏马。整个一幅优美的泼墨山水、世外桃源。
“这是——”
“这是那些昆仑派人留在这里的脚力,如果我们借上两匹,你说不为过吧?”
“借?”李易风忍俊不禁,“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归还呢?”
“恩,这就难说了,十天半个月?一年半载?”于素衣边说边偷觑李易风的脸色,“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计较什么你的我的,或许这些昆仑派的人一大方,送给我们也不一定。”
“那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的想法,与偷又有什么不同呢?”
恍惚间,于素衣又仿佛回到了过去时光,面对师叔谦谦君子般的谆谆劝导自己却一味胡搅蛮缠,层出不穷的歪理与小女儿娇态让师叔哭笑不得。
前几日发生的诸多事情,恍然如梦。
于素衣一嘟嘴:“当然不同了,偷马对于江湖中人来说,相当于读书人窃书,窃乃不窃也,乃雅事一桩。”
“哈哈哈哈,就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就请风雅的偷马之贼上马吧。”李易风边笑边打手势,让于素衣上马。
于素衣仔细打量了众马后,最后打定主意,走到最漂亮的那头马身边,这匹马通体雪白,四蹄如铁,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端的是神骏非凡。
于素衣解开栓马的缰绳,右脚一蹬,一个纵身飞跃,已窜到了马的身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非凡。于素衣正等着李易风夸奖她的身手呢,忽听得李易风哈哈大笑“原来这不仅是个风雅之贼,还是个天上的神仙呢。”
天上的神仙?
于素衣仔细一看,不觉面红过耳,原来自己睬蹬时放错了脚,现在自己的脸正对着马屁股呢,想来师叔将自己比作倒骑驴的张果老取笑来着。
还没想好怎么掉转身子,马儿已经惊乍起来,一声嘶鸣,前蹄腾起,于素衣一个不备,哧溜一声从马背滑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屁股跌得生疼。
那头骏马既脱了缰绳,当即一声嘶鸣,四蹄伸展,如流星般地转过山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易风边笑边过来伸手将于素衣从草地上拉起来:“没骑过马就别逞能。”
“嘿嘿,嘿嘿,热热身。”于素衣揉揉屁股,扭动扭动身子骨,强自给自己找个理由。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出发。”说完李易风去解其他马的缰绳,解开后一拍马的臀部,马儿受惊,横冲直撞,四散开去。不多一会儿,还剩下不多几匹马了。
于素衣大奇:“师叔,好端端的马,你放它们做甚?”尤其现在越放越少,我们的挑选余地也越来越少了。
“强词夺理我没你行,可是说到江湖经验,你可是差一大截喽。”李易风手脚不停,继续解绳放马,“将这些马放走,一来可以阻昆仑派的追兵。”
于素衣点头,是啊,没了坐骑,昆仑派的人靠什么追咱们呢?
“二来,如果单少了两匹马,昆仑派势必知道是有人偷了去,根据马蹄脚印,就会很快追上我们。现在马蹄脚印四处分散,他们就是想找,也分不清我们从哪个方向逃的。”
“对,对!”于素衣忍不住点头称是。
放到最后,还剩下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虽然也是油光水滑,但是跟刚才那匹自己看中的骏马相比,神采上还是相差了一大截。
“师叔,我们俩就骑这一匹?”话未说完,于素衣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一阵莫名的欣愉涌上心头。
难不成,师叔将那些马儿放走,目的是想跟我共乘一骑?
“是啊,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可没功夫陪你学习骑马,还是将就着点吧。”说完翻身上马,然后一只手握紧缰绳,伸出一只手递给于素衣,“快,上来吧。”
于素衣笑道:“师叔,你上马的姿势好帅哦。”说着伸手握住李易风的手,一股大力涌来,于素衣已经上了马背,坐在了李易风的身后。
“马屁精!”李易风笑道,“小心,坐好了。”说完一抖缰绳,枣红马撒开四蹄,快步奔跑了起来。
于素衣赶紧伸手环住李易风的腰。
马似的卢飞快,弓似霹雳弦惊。
眼前树木花草如倒行般嗖嗖地从眼前掠过,又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耳边风声阵阵,如刀子般地割在脸上,凉意飕飕。
唯有师叔的后背宽阔依旧,温暖如初。再大的风雨,都能为她遮挡。
心神一安定,便觉汹涌睡意涌来。毕竟,这一天一宿的不眠,加上经历的巨变,已使得她心神憔悴,疲惫不堪。于素衣抱紧李易风,在他的背上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倚着,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得日薄西山,金乌沉坠。
于素衣缓缓睁开眼睛,正欲伸个懒腰,忽然发现自己正在李易风的怀里。李易风一手揽住她的柳腰,一手握着缰绳,正缓辔徐行。
于素衣大窘:“师叔,我,我——”
李易风温言笑道:“小懒猫,你终于醒了?”
于素衣更是窘迫:“师叔,我怎么……我怎么坐到前面来了?”还被师叔抱着。再旖旎的春梦,恐怕也不曾梦到过如此的场景。
“马匹奔弛得如此迅速,你还一个劲地伏在我身后呼呼大睡,马儿一颠簸,你还不掉下马去摔个骨折?我又不忍心将你扔下不管,只好将你换到前面来了。”李易风一脸无奈的说。
“嘿嘿,嘿嘿。”于素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傻笑充场面。心想,师叔将自己从身后抱到身前,自己竟然也一点也没察觉,可想自己睡得多么沉了。当然,也只有在他的面前,自己是如此的不设防范。
“别笑了,还是将嘴边的口水给擦掉吧。”李易风斜她一眼,似笑非笑。
于素衣赶紧举袖擦拭口角,心中又是一阵羞惭:自己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象孩子似的,睡觉还流口水啊。
李易风不知她的内心活动,继续策马徐行。
过了一会儿,于素衣恢复了常色,遂问李易风:“师叔,你现在怎么骑得这么慢?是不是不要紧了?”
“哪里,这里还是四川境内,还不太安全。只是马儿已经奔跑了一天,非常累了,你又睡了一天,也该是醒来进食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象是凑趣一般,于素衣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李易风朗声大笑。
于素衣娇叱道:“师叔——”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你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易风边说边扶于素衣下马。
下得马来,李易风从枣红马身背负的行囊中取出一袋东西,正是昨天夜里昆仑青年喂于素衣吃的那种馍,然后又掏出一个皮囊,一起递给她。
于素衣赶紧道:“师叔,这里面是酒,不能喝。”
“昆仑地处边陲西域,那里常年积雪,天寒地冻,所以那里的人以酒代水,一来解渴,二来可以活血取暖。不过你放心,”说着李易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于素衣一眼,好似她的糗态曾被他亲眼目睹一般,“我已经将里面的酒尽数倒掉。现在里面装的是水,是我从沿途的小溪中取的。”
于素衣松了一口气,接过面馍与水囊,放心的吃喝起来。
溪水清冽,而面馍竟也不似昨日那样的干涩无味,于素衣一口气吃了不少。
待于素衣吃完,李易风接过水囊,就着面馍也开始匆匆吃了起来。
看着师叔倾转水囊,就着自己刚才喝水的位置大口喝水,不觉心中一荡。
转念一想,从小有什么好东西,师叔都先让着自己吃,然后再吃剩的。自己竟然会想得歪了,不觉又是一阵羞惭。现在是逃亡之际,自己可千万不可胡思乱想。于素衣暗暗告诫自己。
吃完晚饭,李易风找来不少枯枝,用火石生了一篝火,让于素衣就近火堆坐着取暖。而自己牵着马匹去远处饮水,然后将它栓在一棵树桩上,让它自己吃草休息。
待这些事都做完了,李易风回到篝火旁边坐下,见于素衣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于是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于素衣摇头。
“恩,现在我们还未逃脱危险境地,也只有在这荒山野岭里将就一晚了。”李易风委婉地说。
“我明白。”于素衣笑道,“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对我们江湖中人来说是寻常之事。”
“恩,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李易风柔声道。
“恐怕是白天睡得多了,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呢。师叔,你跑了一天一夜,想必是累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突然闹失踪,我又何苦找你一夜?”李易风笑骂道。
原来自己受罪时,师叔也不好过。于素衣低声道:“师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后又一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如果要出去,肯定会告诉你一声,再也不象这次这样不告而别。”
“那就好,早点睡吧。”说着李易风侧躺下去,准备睡觉。
于素衣也依样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不知何故,可能是因为白天在马上睡了一天吧,躺了良久,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于素衣缓缓睁开眼睛,抬眼看向夜空中的星子。
群星闪烁,离自己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将自己密密匝匝地笼罩其中。
而身畔师叔的气息,又是那么的深远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