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靶场晃回营房,直奔我的狗窝。
床铺啊床铺,虽然你冷了点,也硬了点,但仍是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刚以标准挺尸姿势躺好,似有若无的清浅呼吸便让我生出警觉,半抬起身,扫视过两排容纳二十个人的大通铺,在最里面的角落蜷着一个晦暗的身影。
没想到除了我这个皮糙肉厚、打不死、骂不怕的天字第一号闲散人,竟然还有人胆敢公然在操训时间躲懒。
莫不是细作?我狐疑着上前探看。
那人闻声从双臂里半抬起头,眼神空茫。
司马攸?怎么是这张乖乖牌?据我所知,他入伍三月以来,一直严苛甚至玩命的锻炼体魄、练习射箭,是以短短两月就入选弓箭兵精英聚集的第一梯队。缺勤这种事,不像他会干的呀?
待他看清了眼前人是我,便立即把头埋了回去。
我头一次理解了殷飞被人无视的心情。苦笑了下,原路折返。
“喂!”一声闷闷的,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划破宁静。
我不确定的回头,叫我?
司马攸回复清亮的眼睛幽幽的看着我,拍了拍他旁边的铺子,示意我坐下。
我愣了愣,这个场景明显属于迷途少年急需成年人给予关心开导的范畴,虽然我绝对算不上正直向上好青年,但当下的氛围不容我拒绝。
无奈的坐下,莫名感到压力。凭我这德行,千万不要让人家好好一棵苗子误入歧途才是。
等了半晌,司马攸这葫芦闷着,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沉默,尴尬的沉默蔓延。我开始挠头、抓背、搓手。。。打住!打住!这些我一紧张就出现的习惯动作不自觉的跑了出来。
其实我逃避当官的原因之一就是厌烦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司马攸这种半生不熟的青桃子,打了骂了都让人心生罪恶感,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就在我实在熬不住准备窝囊开溜的时候,司马攸终于发话了:“我爹是在战场上死的。”
我头皮一麻,迅速盘算着:家事=交心=麻烦。
司马攸完全不顾如坐针毡的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我爹死的很惨。从我看到他尸体的那天起,就陷入了一个梦,一个无法醒来的恶梦。我这儿很痛,时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比着自己的心口,“我想只有亲手取下仇人的首级,我才能解脱。”说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异常平静。
我低着头不说话。营帐里一片沉寂,四周只有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我持续面无表情的坐着,跟块木头没什么区别。既没有安慰的话语和行动,也没有受到感染的情绪表现。也许,这就是他向我倾吐的原因。
即使垂着脑袋,我也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盯着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清楚在没有和他势均力敌的实力之前,报仇什么的只是痴人说梦。因此,我须要强健的身体、须要必杀的技巧、须要尊贵的地位、须要决断的权力。我须要的太多,有些可以通过时间来获得,有些终其一生可能也无法实现。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的东西,有些我已经有了,有些我完全不须要,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当我的脑袋里形成了这样的狗屁答案时,我的发声系统决定不予广播。
幸好他也不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因为他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当我抬头看他时,他很灿烂的笑了,他的声音轻而坚定:“所以我决定:为了得到我要的,我会不择手段。”
呵,不择手段呢!很多人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作好实践它的觉悟。我斜勾嘴角,不置可否。
殷飞曾说过我的这个表情具有极大的攻击性并附带强烈的挑衅意味。
现在我明白猪头的话也不全然是放屁。
这不,方才还如小绵羊般楚楚可怜的司马攸转眼变成了咄咄逼人的小狼崽,双目如刀恶狠狠的剜着我,一手还死死揪住我前襟,声音如冰渣迸出:“怎么,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通过刚才的经验,我明白了一点:他有把设问句伪装成疑问句的癖好。
所以我选择继续扮演木头的角色。
果然,他在认定了自己的某个答案后,换了讥诮的口吻:“你知不知道咱们大将军的特殊爱好?”
爱好?我不知道。如果是特殊爱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同时,我更肯定了眼前这人的癖好。
他如我所料的自问自答:“男色。”
我脑袋轰的一炸:这,怎么可能?!还有,他又是如何得知?
司马攸看我半张着嘴的傻样,嘲讽的一笑:“喂,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清澈的眼睛里有一星紧张、半点期待。
我聪明的缄口不言。
“快说啊!”他就着揪我衣襟的手势又把我往上提了提。
我的第一反应:嘿,臭小鬼,手劲还不小!
我的第二反应:等等,这题怎么需要回答了?!
司马攸注视我的神情明显不耐烦起来,我这厢却是矛盾非常: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对某个人的外在内在作出过得体的形容,随便说出来,搞不好会影响闷葫芦的成长。不说吧,又过不了这一关。
司马攸放开我的衣襟,我松了口气。
司马攸改掐我脖子了,我供气不足。
如此紧急时刻,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的答案大声而又清晰:“没长熟的小桃子!”
咳,咳,咳。。。司马攸持续激烈咳嗽。我好端端看着他,心里冒出大大的问号:刚刚被掐的人明明是我不是他啊。
一只手重新揪上我衣襟,司马攸的声音又降了几度:“你耍我呢是吧?”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不能说实话,下次憋死我也不说!我低着个头回归木头角色。
半刻,那手放开了我,一阵悉悉嗦嗦之后,换成两只手抓住我双肩。
我抬头一看,小心肝差点没脱离胸腔。青桃子啥时变成了白桃子?
司马攸大方的裸着上身,自如的注视着我,眉梢眼角带笑。我浑身发冷。
他双手用力,企图让我向后下方作加速运动。
我罢工的脑袋终于上线了:开玩笑!现在被推倒,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运足内力,稳住身体的去势。然后,把他拉开。我如此计划着。
前半部分实施起来很顺利,后半部分让我犯了难。他上身光溜溜的我不敢碰,没法,只好用两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他裤腰两边的布料,企图以此小小的着力点把他拉远。
经过双方的斗智斗勇,战局演变成了他无法把我推倒、我亦不能把他拉远的胶着状态。
这是一场持久战,我暗自作好了心理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