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暗室中。仅容一桌四椅的狭小空间内。烛光摇曳。我们四人其乐融融的吃着早饭。修和叶洗了脸却没扮回老夫妇,说是偶尔脸也要出来放风,楚崩云默许了。四人融洽的好似之前的凝重根本不存在一般。该打,打;该骂,骂。打过骂过之后不伤感情,这种上下级关系还是蛮理想的。
我俩大摇大摆出门肯定“撞鬼”,所以需要改头换面一番。饭后四人开始商议相关事宜。楚崩云是决策层,修和叶是技术顾问,我是群众代表。
议事开始,发言踊跃。人物目标样貌,没什么异议,就是存在感极低、回头率为零、化身大背景的那种。人物目标关系么,楚崩云提议夫妻关系,还让我扮“妻”,修委婉的提了个人看法,说女子若是长到我这身形肯定嫁不出去。我提议夫妻关系,楚大帅扮“妻”,修凉凉道“理由同上”,叶拔刀说我侮辱他家少主,楚崩云总结“否决一切女子扮相”。修提议父子关系,叶忙道“少主扮老人会累”(感情他认定我扮儿子了,抹汗。)楚崩云斜勾嘴角“父亲说什么儿子都要俯首听命,是吧?”我预感不妙,一脸诚恳道“我是无所谓,只是怕你扮老人弯腰驼背会累。”楚崩云喜,遂不再坚持,还乘修叶二人不注意在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叶提议兄弟关系,修说“好”,楚崩云道“妙”转脸向我春风一笑“贤弟,为兄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是少数票,自告奋勇当兄长,只落得凄凉收场。
议事结束,板上钉钉。生平在同辈中我从来都是大哥,今时竟沦落到做人小弟。真是世事变幻,人生无常。看他们三人笑语晏晏打成一片,我深刻认识到客场作战是多么吃亏,群众心声总是得不到足够重视。
叶去准备易容的一应用品。楚崩云和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中夹杂不少暗语,想是在交流情报。对了,情报!千里眼顺风耳就在身边,正好向其打探小桃子的行踪。
“打听个人。”在他俩的谈话间隙,我找了个切入点。
修挑了挑眉,看楚崩云点头之后方道:“样貌描述得仔细些。”
“等我一刻钟,你们先聊着。”口述形貌难免偏差,想起一件多年未做的事,不知生疏到何种地步了。
我去了趟厨房又下了地窖。一块长条黑炭一片半干木板在手,窖顶恰到好处的投下几缕不算刺眼的橘黄光线。执板立于光下,起炭。脑中勾勒小桃子的模样:修眉微蹙心事重,明眸含霜讽意浓,鼻挺微翘,唇丰口小。寥寥数笔,小桃子的脸在木板上逐渐呈现。
“就是他。”我将木板递给修。修蹙眉,似在记忆中搜寻此人。楚崩云看了一眼板上人像,翘着腿道:“原来你要寻的是他,早跟我讲明了又何须费这些周折。”
“你知道他的去向?”难道我一直在舍近求远,弄巧成拙?!
“他大小是个拾长,在弓箭兵里也算出挑,没道理凭空消失了几日我这个作大帅的还浑然不知吧。”楚崩云半挑着眉,对我的质疑颇为不满。
“那他。。。?”
“在碧宵那里。”
“太子跟你要的人?”我嘴角抽搐。碧宵啊,你要是这么缺人,让你老子在年度计划里多放几个名额不就行了。
“他想留在碧宵身边做侍卫,心既不在羽林,留之何用?此事我已告知吕不凡,他没有知会下去吗?”
好个驴教尉,害我们平白担心。小桃子这事必有隐情,眼下也只能容后再议了。
“你这手简绘白描跟谁学的?”楚崩云拿过木板端详那上面的人像。
“一位长辈,平生我最尊敬的人。”故人西去,音容笑貌犹存。
楚崩云颔首沉吟。
我转向修道:“能否劳驾传个消息给羽林军弓箭营百夫长殷飞‘司马攸在太子处,一切安好’?”
“一定带到。”修大方应下。
我给修茶盏里添上茶:“谢了。”
“小事,不用客气。”修一脸谦和。
眼前的修应对得体、稳重老成,难以想象他就是那个与叶扭打一团胡闹一气的少年。
一个小盏伸到了我拎着的茶壶下面,我顺着看去,分明是严酷冷肃的一张脸,为什么我只看到它表达了与之不协调的三个字‘我也要’。
给楚崩云续了茶,他慢慢饮着。看他一副满足的神态,我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感觉到旁边探究的视线,抬眼看去,修立即调开目光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正事说完,又不喜闲聊,俱闷头喝茶。就在气氛有些转冷时,叶终于端着一屉东西进来了。一面镜子,几张□□,瓶瓶罐罐的药膏药丸之类。拎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难辨材质,我发问:“这不会真是人皮吧?”
叶吐了吐舌:“若真是如此,我肯定每晚做恶梦,梦到无脸鬼问我要脸皮,哈。”
“与其费力剥一张人皮,不如用其他替代品。”修在一边淡淡道。
我们四人,一帮一结对子。叶小心取了最下面的一张面具,几乎有些雀跃的奔到楚崩云跟前。修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张,对着我的脸比了比,便着手在里侧均匀涂上一层透明药膏。面皮贴面即严丝合缝的附着其上,凉凉的有些痒,待整张面皮贴附在我脸上时,闷痒的感觉加剧,不过尚能忍受。未至一刻,不适感渐淡去消失,变脸算是完成了吧。
不知几时照过镜子,难得照一次还不是自己的脸。这脸。。。眉粗眼小,鼻塌口方,老实巴交的样子,让人看了记不住、搁人堆里没影的类型,嗯,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偏了偏镜子,“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楚崩云映入其中,强烈的视觉震撼后我由衷敬佩叶的勇气。这年头,有胆捋虎须的少,捋过被咬还继续捋的该是濒临绝种了。身边的修已跑得没影儿了,不会憋的太辛苦躲到什么地方偷笑去了吧。
叶对着自己的“杰作”居然一脸失落,接触到楚崩云投去的疑问视线,忙陪上笑脸道:“这个面具的贴合度不好,给您换一个吧。”
我们的怪异表情和举动楚崩云尽收眼底,怎可能那么容易被蒙混过去。似乎猜到了什么,楚崩云三两步跨过来,一把抢过我企图朝怀里藏的镜子。我无奈的朝叶投去一个“是祸躲不过,施主请节哀”的眼神。
楚崩云看了一眼镜中的脸,放下镜子闭了闭眼,语调平静的对叶道:“既然那么想去荥澜,我成全你便是。”
叶的小脸一白,忙道:“少主息怒,请容叶解释。一直以来,大家都很敬仰高大威武英姿勃发的少主,而我无论怎么努力,还是长不高也变不壮。所以。。。所以,我想看看自己的脸配上少主的身材是什么样子。最后。。。最后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拼命练肌肉了,我不适合走这个路线。”
噗~~哈~~~忍笑有碍健康,我肆无忌惮的笑了个够。楚崩云的表情不知是气还是笑,不管怎样,现在他那张脸上翘睫毛的大眼睛忽闪着,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不知从哪又冒出来的修拿着一个药瓶上前道:“少主莫要生气。叶的梦想破裂沮丧非常,也算是得到惩罚了。您就大人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谅他以后也不会再这么做了。我现在就给您重新易容,先要把这个药水涂在面具上,半刻钟后用清水洗净。再重贴一张就可以了。”
本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更兼他们俩一个解释一个说情,有多少气也消了。楚崩云走到蔫头耷脑的叶跟前,揉揉他脑袋:“你成为不了其他任何人,反之亦然。世间百态,其中有独属于你的精彩。”
“少主。。。”叶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杏眸更加明亮清澈,半张的红唇抿起,露出了一个了悟的笑容。
“少主,谢谢你。”修看了看叶,放心的舒出一口气,轻浅笑了。
一旁的我托着下巴欣赏,“三胞胎”的温情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