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停当准备妥帖,胡乱用了些干粮,已是酉时前后了。我们议定兵分三路而行:何文波、陈卓二人往太子处,此处最为凶险,而何、陈二人经验老到、配合默契,同往倒也妥当;刘锦往陈超处;我则往萧沐阳处。原本三处都埋了“暗桩”,只是非常时期,各方势力都是外松内紧、戒备极严,即便掌握了什么情报也带不出来。我们的任务很明确,收集尽可能多的情报并且安全带回。
刘锦路途最远,已先行出发。何、陈二人也刚辞行。经过叶的巧手,此时我化身“魈”组织排行最末的亥魈,拿起属于亥魈的贴身兵器——一柄长剑,哥哥我这就大胆的往前走了。
刚转过身,手臂就被人拖住。我回头,抬起半边眉毛。兄台,还有何事?
“你我还未单独喝过酒吧?我备下好酒,等你凯旋。”楚崩云隐去诸多情绪,眼里是对我的信任和鼓励。
“哦?我可是酒量很好,千杯不醉的。”我戏笑道。
“我亦是万杯不倒,自能奉陪到底。”楚崩云也笑了。
我笑着摇头:“与你,我只喝一杯。”
“为何?”楚崩云上前一步,轻声问。
我只向前半步,两人已无间。侧头靠近他耳畔:“交杯酒,从来就只有一杯,不是吗?”
楚崩云一怔,转头急欲看我的脸。我已是老脸红透,举步欲走,不知怎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与我平日风格大相径庭,待反应过来说出口的话却是覆水难收了。这真是,脸皮再厚也掌不住一股燥热从里透到外。
“秦守!”楚崩云唤住闷着头走到门口的我,几步掠过来,一手按住我肩头道:“这次任务你不要参加了,我另派人去。”
听闻此言我心一沉,转身直视楚崩云:“这次行动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时间紧迫,我已是箭在弦上。我……我并非不识趣,我只是想与你共同进退,而不是站在你身后受你荫庇,你明白吗?”
楚崩云点头,一手把住我脑后:“我明白,我怎会不明白你有多自尊多自傲。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不再临时心软,这次任务对你并不难。只是一向不懂浪漫的你竟说出那样的话,我倒怕了。我怕言犹在耳人已……”
对面之人痛惜迷惘的神情揪紧了我的心,情不自禁揽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搂紧了,我仍旧戏笑道:“不折柳相送说些吉利话就算了,怎的尽触我霉头。”
楚崩云终非执着于小儿女情怀之人,他亦洒脱一笑,道:“我该罚,等你回来罚我。”
我只觉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亲了亲他上翘的嘴角,道:“乖!等哥哥回来好好疼你。”
“别忘了我们要喝酒的,只喝一杯。”楚崩云的临别之言仍响在耳边,那温暖的气息仿佛还在,我已身处目标的守卫圈内了。
奔波三日夜,昨日向晚赶至桑豫,月朗星稀夜,不宜作案。修整一日,周边踅摸,考察踩点,稍作打探。现在萧沐阳正作为苍鹄大使下塌在碧鸢旧朝都城桑豫城别馆内。守卫有两批人马,一批是萧沐阳带来的侍卫队;另一批是桑豫太守府划拨的军队。那些轮班值守来回巡逻的明哨不足为虑,那隐匿身形目露精光的暗哨才真正难防。
此刻子时已至,正是鼠儿最欢腾人最蔫巴的时候。若非经过严苛训练,想要保持高度集中力绝非易事。无风,无月,人困顿。不在此时更待何时!
情报收集与梁上君子的行动准则基本一致,那就是在不惊动任何会发出声音的生物与非生物的前提下有针对性的获取物品或信息。这个大前提是决定行动成败的关键,任何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东西都可能使你功败垂成。就比如蹲在我旁边的这只黑猫,它或者炸毛大叫跳开或者继续这样冷冷瞪我,全凭它高兴。目前我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守卫死角,暂时还不宜挪动,所以我用全身上下唯一暴露在外的心灵窗户向它表示了友好,于是它动动耳朵转过身子拿后脑对着我。
转朱阁,低绮户,往那光亮处而去。闪身园内假山石隙,两道银光迎面疾扑,竟是直奔双目,侧身三指夹住贴近鼻尖飞掠的两枚银镖,那事先伏在此地的岗哨也不上前缠斗,只撮指唇边,就要放出信号。银镖脱手射向他的手肘,几步迷踪瞬移至他身前,右掌成爪卡住他因本能闪躲飞镖露出的咽喉,左掌翻出一颗早已备好的药丸送入他口中。这是“魈”组织的常备药丸,可使服用者神智昏聩半月之久。
方才还欲致我于死地的人这时安静的站在一旁,如小羊一般温驯。不远处的书房两个男人正在低声交谈。运足耳力,能听得大概。
“我王贤德,不欲再起战祸,这于两国皆是幸事。萧大人,这个条件已是十分优厚了啊。”
“呵呵,吴大人……你我都清楚,当前贵国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我国仅是想尽友邦的绵薄之力,与贵国共度难关。”
“苍王仁厚大义,我王感怀在心。只是我国内情复杂,恐牵累贵国……碧鸢北八郡对苍鹄开放通商,此举史上未有,这样的诚意还不够传达我王企盼两国交好的苦心吗?”
“吴大人,吴大人,您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道来。碧鸢与苍鹄是有过争端,甚至兵戎相见,然而导致两国不睦的起因早已不存在,自止战协定以来两国友好往来也有数月,我王十分欣赏碧王高瞻远瞩的政治眼光和外交策略,希望两国长期保持这样和平共处的局面。恕我直言,现时的碧鸢有如环绕四国的溟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乱流汹涌,这几股乱流不仅威胁到了碧王,更威胁到了两国交好的基础。故此,平息乱流,我苍鹄也是责无旁贷。请吴大人转达碧王,苍鹄非是想从中牟取小利,而是从两国长远发展的角度出发,希望助碧王肃清乱臣巩固王权。”
“吾知贵国乃是一番好意,但这始终是敝国内政,外邦插手恐为不妥。”
“实不相瞒,萧某此番出使正是为了化解这等尴尬局面,吴大人您看这是什么。”
……
“兹事体大,吴某明日即启程向王上回禀,请萧大人在此盘桓几日。”
“有劳大人,萧某敬候佳音。”
“哈哈哈,萧大人客气了。方才吴某就事论事,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哈哈哈,吴大人见外了。你我本就是故友,何来得罪之说。萧某还要仰仗你这个老朋友在碧王座前美言几句呢。”
“哪里哪里,此等美事王上定然乐见其成,萧大人尽可放宽心。”
“听吴兄此言,萧某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啦。”
“萧大人为国事鞠躬尽瘁,实在是人臣楷模。”
“吴大人忠心不二一丝不苟,萧某佩服。”
“呵呵,吴某明日还有要事,就不陪萧大人了。”
“嗯。不知吴兄可还记得薛桓?”
“阿桓?!他竟也来了么?”
“吴兄难道忘了他本就是我的侍卫长?”
“我……我想到过,又不敢奢望……”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薛桓是曾数次命悬一线,他之所以每次都硬撑下来,想是有心愿未了吧。”
“阿桓……阿桓……他,我能见他吗?”
“君子成人之美,当然可以。”
……
透过假山的小洞,我看到书房门开了,萧沐阳与一名年约而立面容端整的男子走了出来,同立定在廊前,萧沐阳正正的看过来,唤了声“薛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