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器森冷的边缘在脸上划过,“先从哪里开始呢?眼,耳,手还是脚?”故作温柔的声音更是比那刀刃让人心寒。
我闭上眼。这一生我都是随心而为,活得自私快意,如今行将就戮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是崩云,若我不在了你将如何?反之,我与他境遇互换,我又将如何?这么一想倒庆幸起来,毕竟死了安息比活着缅怀好上太多。
“鼠儿,你这副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棘手人物。”锋利的冰冷移上了左眼睑,“尤其这双眼睛,让人非常想毁去呢。”
锋刃倏地离开寸许,酝酿着一次凶残的刺入。我全身肌肉绷紧,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思绪不由自主的高度集中,绝望的等待那可能超过预想的痛楚。
“慢着!”一道声音有如天籁及时打断了酷刑。我不甚确定的睁开眼,萧沐阳也是诧异的看向身后那个藏青衣衫的蒙面男子。
那个始终冷眼旁观的男子走到我身旁,弯下身来一指按上我脸上的鞭痕,用平板的声音道:“这张脸不是他的,下面的才是。”
“哦?有趣。不如割开来看看。”一边说着,萧沐阳用刀身拍了拍我的脸。
“让开。”藏青男子把萧沐阳往旁边一推,从怀里摸出个药瓶,挖出稀泥般的膏状物抹在我脸上。萧沐阳被如此无礼对待却也不恼,只是噙着笑闲闲看着。他人品不怎么样,却也是个尊重专业人士的。
那药膏接触脸上只觉发热干燥,很快就有物体剥离之感。伪装片片瓦解。突地,一道密音传入耳内:“呵,原是你!你也不想让姓吴的知道你是楚崩云派来的亲信吧?告诉他哪瓶是解药,我也好支开他,方便咱们叙旧。”
事态还能更糟吗?眼巴巴候着的老吴也是个痴人,握着这小小的筹码也于事无补,如是想着,指指吴大人手里某个蓝瓷小瓶道“解药”。老吴也不管我怎么就松口了,立刻两眼放光的倒出一颗药丸朝我嘴里塞,我很配合的吃了,据说可以补脑。老吴看我倍儿精神无任何不良反应,于是欢天喜地的喂他宝贝阿桓吃了解药,不用萧沐阳开口,就拉着稍稍恢复精神还不太弄得清状况的薛桓赶集似的走远了。
萧沐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对丁泉道:“给他松开镣铐。”
卸去了沉重的镣铐,解开了受制的穴道,甚至扶我坐上了一张太师椅。如斯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萧沐阳落座茶几另一侧的太师椅,道:“愈是南下,碧鸢山水愈见秀美。远离边陲,秦兄也如这山水一般越发的滋润了。”
不认为跟他有闲话家常的交情,我只作不闻,暗自运转真气,想要找出毒源所在。
“省着点力气吧。”萧沐阳调侃的声音传来,“你身中的蛊毒乃是他所特制,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解。你可以叫他孑孑,孑然一身的孑。”萧沐阳指了指藏青半蒙面男子,又指了指我,“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秦守。”
孑孑和我都没有表现出初识新朋友的兴奋,相互微微点头算是招呼。奇怪的,我无法把他归入敌人那一类,不知是因为他神秘莫测的气质还是超脱事外的态度。
互通名姓明显拉近了彼此距离,孑孑主动与我交谈道:“你脑内聚集了不少我种的‘夜雪’,只要它们再闻笛起舞一次,你必是活不成。即便不用笛音催引,不出一月,它们也会按捺不住发作,到时你将死得很难看。”
其血腥残酷的内容与事不关己的语气并未使我恼怒,我只沉吟道:“‘夜雪’,难不成是混在梅香中被吸入脑内?”回想起别馆廊边楼角,尝有梅树疏然,幽独雅致。当时我自然没有闲情赏景,只觉一缕暗香如影随形。为防万一我还屏了呼吸,不想还是迟了。
孑孑正要答话却被萧沐阳抢白:“秦兄还有闲心追根究底,想是置自己生死于度外了。不知另一个人的生死,你能否同样看淡?”
这时我才正视一直很聒噪的萧沐阳,他悠闲的呷一口茶,斜斜一眼睨过来笑道:“秦兄,你与楚大帅,我好有一比。”
我转过头,对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失去了兴趣,这人已恶劣到骨子里了,我可不准备成为他自娱自乐的消遣对象。
萧沐阳笑出了声,显得很是愉悦的样子:“好好,秦兄不乐意听,我便不说。还是说些你想听的吧。你可知楚崩云自少年起就被中了蛊,以致他对成为楚崩云这个身份前的一切毫无记忆,多年来不知情的楚崩云一直以为自己身患头痛痼疾,每过一些时日就需要药物缓解。药无好药,虽能压制蛊毒发作,却也慢慢聚积了另一种毒素。前不久,他得知自己原是被人下蛊后已不再服用任何药物,以期摆脱他父亲的控制同时慢慢恢复记忆。然而,那蛊每逢月盈即会发作,发作时头痛欲裂不说,三次满月之后未服克制药物即会殒命。退一步讲,即使服了所谓解药,也是饮鸩止渴,怎样也撑不过一年。楚崩云虽已派人寻找去蛊之法,但必然毫无所获。因为当年给他施蛊之人已不在世上,而这种独一无二的蛊毒遍寻乌雉也无人可解。”
说到这里,萧沐阳停了下来,颇为自得的看着我,就像渔夫看着一条绕着鱼饵打转的肥鱼。我已知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了,解蛊之人遍寻乌雉不得,因为那人不在乌雉,在碧鸢,在这里。孑孑,与当年施蛊之人有着某种联系,他能去除楚崩云所中的蛊毒。这,就是萧沐阳开出的条件,饵已放出,端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说吧,我需要为你做什么?”义无反顾的咬钩,为楚崩云除去蛊毒是我多年的心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印象中你不是这么单纯的人啊。”萧沐阳这时又卖起了关子。
我撇开视线,看向另一边:“我相信的是他。”孑孑人虽淡漠无情,眼睛却是清澈坦荡。自萧沐阳提到楚崩云中蛊一事起,我便多次留意孑孑的反应,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那双眼睛里知悉甚多。萧沐阳说的那些,可能不少还是孑孑告诉他的,所以多半属实。怎能不相信天意,若不是坚持前往此地,若不是中暗算获擒,若不是孑孑发现我的伪装,我又怎会知道解开楚崩云的蛊毒已到了如此迫在眉睫的地步。“蛊毒连同那些药物残余的毒素都能一并除去吗?”我问孑孑。
“可以。”孑孑答道,眼中流露出一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