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卷最后一章了,已经把番外完结,哈哈,小有成就感。
国庆节回老家过生日,把剩下的部分更完~~~ 世间藏着许多秘密,日啸山庄也不例外。年复一年,那些尘封的往事早悄然散入各个角落,隐藏于草木之间。唯有草木无情,它们躲在阴暗的地方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毫无表情默默地记录着。楚舒晴心里也藏着一个大秘密,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
日啸山庄并不是只有一条密道,在‘幽林小筑’的临边,太白山与翠屏山的山坳里修建了一处叫‘茯苓庵’的地方,这是一个比‘幽林小筑’还要僻静的场所,‘茯苓庵’的四周遍栽茯苓花,柔弱的白色花瓣寄托着对亡者的哀思,昼夜祷告,在风中愈发强韧。亡者与日啸山庄的建立有着莫大的联系。
自流夜继任庄主之后,楚舒晴就成了‘茯苓庵’的常客,四年前她才偶然发现这个地方。现在寡居的前庄主夫人平时的出行很少有人知道,对她来说是最佳的时机。若不是今日容慕天和鱼玄机大打出手,谁也不会发现她的行踪。
梆子敲响三更,楚舒晴罩上连头披风便出了‘安养阁’,朝‘水云间’方向走,途径密道行至‘茯苓庵’。小小的庵院在月色下更显得萧索阴郁,白墙黑瓦,乌黑的门扉紧闭,白色小朵小朵的茯苓花随风微摇,纵然是夏日,四周的空气皆因死寂而显得冰凉。
楚舒晴的披风掠过茯苓花,她紧抿着嘴唇,铁青着脸,上了三个小台阶来到庵门前,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亮门前的白灯笼,‘刺啦’一声,火光在风中抖动开。一会儿工夫,门缓缓打开一半,楚舒晴跨步走了进去。迎接她的人是一位干瘦的老妈子,满头华发,眯着一双眼,背有些驼,走路也是慢吞吞的,用不着拐杖。
“饭可曾吃了?”楚舒晴一边解下披风,一边问道。老妈子听了两遍才懂,比划了几下,表明吃过了。楚舒晴点点头,让她守在门边,自己抱着披风,提着灯笼走进里堂。 ‘茯苓庵’已经建了有二十年,外表虽有点破旧,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张蜘蛛网都找不到。
里堂的正中放着台神龛,神龛之上摆着一尊玲珑玉石雕琢的塑像,仿真人一般大小,冰清玉润,眉目之间流光溢彩,鬓若出云,唇边噙笑,喜气盈腮,衣袂翩跹若闻环佩之铃叮,丝绦回舞竟似飘临之仙子,左手托茯苓花,右手持‘紫电’宝剑,娉婷纤巧,仪态万方。雕像之前供着牌位,写道:苍南教衡枢长老、清辛圣女明苓怜。
楚舒晴停下脚步,便向那雕像的脸上啐了一口,也不看那雕像与自己的眉眼神似,接着往角上的偏门,更朝内室走去。偏门关上,雕像似有泪珠顺颊滑下,与原本的喜色大相径庭。内室不过是间简陋的居室,黑暗潮闷,仅摆着两样家具——吃饭用的长案、方凳和一张木板床,连纱帐都没有。见有灯光照进来,盘腿坐在床上的人探了探脖子,露出失望的神情,继续打坐。楚舒晴将灯笼放在长案上,看到这般光景,禁不住冷笑道:“除了我还有谁,你指望夜儿来看你?”床上的人把眼睛闭了,一言不发。
楚舒晴又是几声冷笑,在方凳上坐下,道:“夜儿他绝不会来看你的,你既然愿意把庄主的位置让给他坐,就该悠着点。夜儿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来瞧你这把老骨头,纵使有了时间他也全当你死了,不会认你这个爹!”‘茯苓庵’被囚禁之人正是日啸前任庄主明公岳,若说葬礼上的明公岳是何人?乃是庄上杂役中恰巧有老死之人,经高长恭乔装易容来骗众人的替身罢了,这正主儿却是被楚舒晴藏到此地幽禁起来,连流夜竟也不知。
明公岳但听得楚舒晴冷言冷语地嘲讽,就是不睁眼瞧她,亦不开口说话。他周身的经脉尽数被金针封住,武功再使不出,如今像是只拔了牙的老虎,每日虚度光阴。楚舒晴细细打量了一遭,见他落魄至此,又是一叠声冷笑,道:“不想你也有今日?老爷,我该称你为万人敬仰的日啸山庄庄主,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苍南魔教崆镜长老?”明公岳抬眼看了看春风得意的夫人,道:“你不是早知道了。”楚舒晴摆摆手,拖长了腔调,道:“哪算早,四年前我才晓得的。”
两人相看甚久,忽然楚舒晴从方凳上弹起,歇斯底里起来,她双目如同喷火,紧咬牙根,冲上前一拳打中明公岳的肚子,骂道:“恶贯满盈的大奸人!陷害我父母,毁我山庄,统统给我还回来!”说着又是劈头盖脸一阵痛殴。明公岳只用胳膊架开她的拳头,不与她互殴,喝道:“你这个发疯的婆娘,快止了吧!”
楚舒晴心里恶气冲天,连扑带咬,也没用上武功,一味地出怨气,真似发疯了一般,口里断断续续骂道:“留我性命作甚,不如死了干净!”明公岳被咬得痛,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怒喝道:“当真疯了!脸面也不要了!”楚舒晴听得这话,眼泪便一个劲儿淌,她揩泪,哭骂道:“我早没脸了,我是贱之极致,竟心中有你,与你结为夫妻,为你生儿育儿,我就是那个没心没肺,忘祖弃德的贱妇。”
明公岳见她提起往事,哭得惨烈,心里不由怜爱,伸手欲替她抹泪,楚舒晴更恼奋力甩开他的手,越骂越凶,道:“少假惺惺,让人恶心。我只当你真对我好,谁知全因我长得像那个魔女,你倒还为她更名改姓,就将我毁了吧,一并毁了算了!”说完,楚舒晴恨得大喊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朝明公岳脸上乱划。
明公岳紧紧擒住她的手,二人扭打起来,楚舒晴使得是蛮力,一时竟得手,在明公岳脸上划出一道长口子,自己却也愣住,眼泪又是刷刷直流。只停了片刻,她又猛抓明公岳的脸,死命地掐抠,明公岳见她跟泼猴似的,着实恼怒起来,忍不住就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楚舒晴跌坐到地上,直瞪瞪瞅着明公岳怔住三四句话的工夫,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人皮,登时以手捶地,放声哀嚎起来,真叫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灯光之下,明公岳的相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是粗犷的中年汉子,只生得品貌端正,俊朗非常。虽说经历岁月,当年的崆镜长老莫言已不复风流佳士,人在中年却仍有霁月之辉,更添沉稳,胜似多少少年郎。楚舒晴怎能不痛哭,相伴二十余载的枕边人竟连真面貌也不曾示她,往日恩爱皆是镜花水月,这叫她如何承受。
莫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凡事都已露馅,明公岳的身份彻底覆灭,他只长叹一声,看向地上泪如抛珠的妻子,想起以往的岁月她操劳家业,温柔贤惠,心里也涌起些悔意,低声劝道:“别哭了,现在也算知道了。”楚舒晴哭得噎住喉咙,一沆泪落,一行气喘,半晌才呜咽道:“你都当我是什么人了?我原是最命苦的,跟了你这孽畜,白活了!”说着一行泪又直滚下来。
莫言见她泪眼汪汪,不胜怯弱,嗔怒的模样,盯人的神色像极了明苓怜,心里顿时更软了下来,他站起身扶起妻子,好声哄道:“我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个妻子,自然是内人。无奈干系重大,易了容,为苟延残喘罢了。”
楚舒晴才不信他鬼话,什么苟延残喘,无限风光倒是真,但听说今生今世只娶她为妻,便信了有三分,忙止住泪,偏头看了莫言几眼,那模样真真是天壤之别,除了那抹血痕,几些皱纹,再无可挑剔之处,不由得心里又发狠起来,猛地掐了他一下,亦不解气。莫言任凭她打骂,不再还手。
楚舒晴气极了,反倒一时半会儿发作不出来,她便半卧在床上,慢慢才道:“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狠心了。瞒我二十二年,如今把夜儿也推进火坑。”莫言挨着她躺下,笑道:“夜儿正值年轻气盛,让他到江湖上历练历练哪算狠心?”楚舒晴翻身坐起,下死劲啐了一口,厉声道:“一群豺狼虎豹你也能安心?我知道你料事如神,心里全装着算盘,偏一字不提,黑灯瞎火的让夜儿历练!”
莫言冷冷笑道:“妇人之见,流夜是我的儿子就能独霸江湖。”楚舒晴瞧他成竹在胸,心中不爽,亦冷笑道:“你已算个死人了,流夜因潇萧之事怨你,卖国罪加一等,这个结你休想解开。”莫言瞥她一眼,摇摇头道:“人各有命,各有志。三两句是说不完的。”楚舒晴知晓丈夫最记挂的人就是夜儿,爱子情切,以子为荣,她便屡放狠话,道:“有志也无用,我们下半辈子就这么耗着,你妄想离开,夜儿一次都不会来看你。自求安生吧。”言毕,她系好披风掩好头,拎起白灯笼,就起身出了‘茯苓庵’。天已过了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