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13 章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午夜小咖】,看书领现金红包!

他还有十二个时辰。

犹记得众人得知孟天狂越狱时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会暂且放过他,想来不单是因为急于商讨对策,也或是因为——我楚某人还不是块鸡肋。

那晚在地室中,他和一个人做了笔交易,用一颗药丸交换一把钥匙。

残忍,他是残忍。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孟天狂若是重获自由,武林中将会血色蔽天,永无宁日。但他毫不犹豫地递出了那把钥匙——二十年前用数百位白道高手的英灵换来的钥匙——当中包括他的两位堂叔。

他从不认命。

没错,他是负了很多人,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这些推波助澜坐享其成的“仁人义士”;他可以让,但绝对不能让某些蛇虫鼠蚁称心如意;他可以死,但绝对不能卑躬屈膝地死在这帮人手里。

所以,他赌。

三年受制换数十年自由,他赌孟天狂不能抗拒。

从正殿朱门合上的那刻起,已经有人将铁板掀起;十大长老冲进正堂时,看守孟天狂二十年的驼背人平静割断了自己的喉管;长剑架上他的脖子时,孟天狂掷出霹雳弹。

很简单,却也很有效。

所以他多了六个对时。

六个对时,十二个时辰能做多少事情?一个精干的大厨能在十二个时辰里做出几十桌珍馐,一名娴熟的刀客能在十二个时辰中猎下数百人头,一匹快马能在十二个时辰内穿越大半个省份。

他只能等,若是明日巳时前戚正刚能带回来他想见的人,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能……

玉兔东升,又是一轮满月。

他抱了床毯子,蜷手蜷脚地缩在靠背椅里,赏月,喝酒。

奇筋八脉俱被制住,门外被几百好手重重围困,还有数十人在彻夜不眠地讨论是该将他零刀碎剐还是剔骨剥皮。如斯困境,他却像是怡然自得。

为什么不呢?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所以他已无憾。

这或许是人间的最后一夜了,明日,钢刀一凛,血光一艳,管他是十段还是八截。所以,今夜何不畅饮一回。

从热烘烘的毯子中伸手倒了杯酒,懒洋洋地笑道:“这一杯敬苦禅大师,静遥明日若是侥幸不死,再以茶代酒,陪大师痛饮三百杯。”

“这一杯就敬樊帮主,静遥以前对您诸多不敬,”他狡黠地一笑,“不过恐怕想怪罪也没有机会了。”

谓叹一声,想起临别时的情形。

当时,数十把刀剑出鞘,森暗的正堂里寒光点点如波光粼粼。他全身穴道俱被制住,形同废人。但当他起身时,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退一大步,多年积威,岂是一日可废。

只有少林、丐帮两位仍是定定地立在原处。他青衫一扬,矮身、叩首再长身而立。三人皆是缄默不语,不过英雄相交,本就在乎知心。

——相见恨晚、生不逢时。他如是叹道。

——其罪可诛、其心可悯。两位如是回答。

余人只当他又有何诡计,忙不迭地暗自防备。

三人放声长笑,多少冲天豪气尽在不言。

他扬首抬足,在刀光剑影中跨步前行。

他不怨天,不怨命,不言弃,不言悔!

他的视线落在揉作一团的青衫上,拾起袍子仔细端详,胸口开始钝钝地痛。

袍上有两块血迹。

一滩在胸前,拉出一道暗黑的弧度,那是她举手挡刀时喷出的鲜血。

一滩在下摆,细细浅浅,几不可见,那是天遥额上的血痕。

他受过无数次伤,流过无数次血。每一道伤,都是为君山为受;每一滴血,都是为楚家而流。

每次站在君山之巅,俯瞰碧波万顷,他都希望他的羽翼能够张得广阔些、再广阔些,直至把整个苍穹都纳在身下。这样,他才能够保护他的家人。

却不曾想过,天遥第一次滴下的鲜血,竟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曾经希望他永远不懂世事纷争,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想他做一个好弟弟,却忘了他也是楚家人。

裹着薄毯从床头暗格中摸出一只脚环,轻轻一晃,三只金铃在暗夜中发出细细碎碎的“泠泠”声,如儿时的梦呓。

天遥幼时便不喜说话,总是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啜手指,乖巧得让人心疼。

每每要找天遥总是要翻天覆地大费周折,所以父亲便令人打了两对金铃。奶娘要找人时,便循了那细细的“泠泠”声寻去。

其余三只已辗转不知去向,剩下的这一只也只当早已丢失,却被下人们打扫房间时翻出来了,被他收藏了这么些年。

时光宛如个大筛子,这些些人事被一层层筛下去,滤下去,最后剩下的,还有什么?

心口猛地揪痛起来,明明手脚冰凉脊背发冷,额头却冒出了一层薄汗,熟悉的铁锈味又在唇齿间翻滚。

灌下一大杯酒,就着满口的咸腥咽了下去,胃中先是一暖,猛然像被火星点燃般,“哄”地烧起来。五脏六腑像被一把钝刀搅在了一起,灼热的痛意急窜过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

剧咳声中,有残酒从口中喷出,溅在象牙白的薄毯上,如少女新妆的淡粉。

更多的殷红滴在象牙白上,新梅之中夹着点点桃红,美得触目惊心。

有一管箫声像从月影中传来,掠过万顷烟波,千重峻岭,缥缥缈缈地攀过高墙,软软地跌在耳畔。

紫竹一支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箫,箫儿对准口,口儿对准箫,吹出时新调。

摇窝旁母亲曾千次万次地哼过的眠歌,听来温润宛转,优美恬静;此刻经洞箫一吹,竟似如泣如诉的呜咽。

月色如水,风声如慕。箫声中,铃音时有时无地轻颤几下,他的头低低垂下,倚着窗棂,浅浅地睡去。

“大哥。”房门细不可闻地“吱呀”轻响,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叫道。

他茫然地眨眨眼,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风衣中的人影出现在光亮中,风帽一滑,露出天遥失血的脸。

“大哥,我知道你不能谅解,但天遥自幼饱读圣贤,大哥行事的手段,天遥实在不能苟同。天遥日间所为,自问俯仰无愧,全无半点私心。”

他无力地笑道:“你如此神秘兮兮地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天遥的视线落在染血的薄毯上,深瞳中似有笑意一闪而逝。他失色道:“大哥,你可是旧伤复发?”

他的双瞳如两潭古井,黑沉沉的让人探不出半分端倪。他第一次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张儒雅清秀的面孔来。这张温柔无害的面皮下,当真是书生意气还是狼子野心?

天遥神色如常地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悔恨不已:“我只是为余夫人鸣不平,却不曾想过会害大哥至如斯境地。”

他苦笑,天遥若不是真的全无心机便是心机至深,连他也看不透分毫作戏的痕迹。

“事已至此,大哥无谓再责怪你。况且,于余夫人一事,大哥确是有愧于心。”

天遥拼命摇头:“大哥可以原谅天遥,天遥却不能原谅自己。我已探知他们准备明日巳时处决你,若大哥真因天遥而死,天遥余生必日日受良心煎熬。”

他疲累地支额:“算了,大哥已然不胜负荷。若真能就此撒手,倒也是夙愿得偿。”

天遥骤然激动起来:“大哥怎能轻言放弃,天遥今日大错已铸,但天遥恳请大哥再信我一回。”说完便替他除掉毯子,又动手解下披风。

他疑惑道:“天遥,你这是为何。”

“大哥,你别管了,天遥自有解困之法。”天遥马不停蹄地为他结好披风,大力将他拉起。

他恍然大悟,顿足道:“此计万万行不通。先不说……”

“使得的。他们是认牌不认人,你只要戴好风帽,再拿着这个令牌,没有人会想到日间已经反目的兄弟会在此时交换身份。”

“而且我们身高相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痛急道,“我早已无惧生死,何苦再拖上你!”

天遥不知哪来的力气,急急将他往外推:“我落在他们手中不一定会死,但换了大哥却是必死无疑。”

又掏出一把银票往他怀中一塞:“此后天高水阔,大哥好自珍重。”

他奋力推攘,奈何眼冒金星,四肢沉沉,身不由已地被天遥拽至房门。

慌乱之中不知是谁脚下绊住了花架,“咣当”一声巨响,白底青花的金钱菊花盆坠地。这一声如催命符咒,天遥顿时僵直,他却有了几分了然。

“什么事?”紫檀雕花门硬生生地被撞开,一拨拨执着钢刀的武士跳将进来。

“大哥快走!”天遥凄厉地狂喊一声,运起全身气力将他往外一撞。

“楚静遥私逃,杀无赦。”一名头目兴奋得满面油光,如公鸭般尖叫道。

无数的火把涌进来,无数把钢刀砍下,眼前晃动的人影重重叠叠。血肉翻飞中,先前还能感觉到五内俱焚的剧痛,渐渐的,四肢越来越沉,全身只有湿冷的麻木。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苦禅大师头顶的九点香疤。

-----------------------------------------------------------------

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欢迎砸砖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