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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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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昨夜可是未曾睡好?”柳堂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他心下一凛,若无其事地说道:“昨夜虫声是有些吵人。无涯,对余堂主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杀一儆百!”柳无涯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

他微微颔首:“杀是要杀,但何时动手、怎样动手就大有学问了。”

似是不胜烦乱地揉揉眉心,他冷声说道:“若是放在平时,这老匹夫早成刀下亡魂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前些时日才宣布降低抽成,财源锐减,而庄内每日支出却是雷打不动,一分也减不得。我原以为动用历年盈余,撑过这一段时日不成问题,谁知……”

一番话听下来,柳无涯面如土色,先前只道此事无关大局,如今看来,却是牵一发动全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楚家执武林牛耳百余年,树敌无数,更有多少野心勃勃之人暗中窥视,欲取而代之,只是苦无良机。此事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

柳堂主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他果断地说道:“庄主放心,属下以项上人头作保,此事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悉。”话音刚毕,眼中杀意一闪,右手已暗暗握紧了佩剑。

他赞赏地拍拍柳无涯,笑道:“无涯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他的目光自君山之巅冷冷投向洞庭江面,“我们得加紧收网了。”

十日后,武林中剧变迭生。武当掌教因病亡故,大弟子莫残境继位;青城掌门叔嫂□□,犯下江湖大忌,事迹败露后被迫退位;然最骇人听闻的,莫过于昆仑掌门——义薄云天、声名赫赫的“燕云侠”陈玉林——竟是当年作恶无数、杀人如麻的“黑风盗”。

相比之下,楚家以勾结外人、以权谋私之名而处死木堂堂余千淳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但看在有心人士眼里,这个“外人”二字便大有玄机了。翌日,各大商行纷纷上书,力澄自身清白,并主动要求将税率再调高两成。这一记敲山震虎确是颇有成效。

掩上书简,微微眯起眼望着跳动的烛焰,他神色阴沉地笑道:“好一个‘因病亡故’,柳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柳无涯“扑通”一声跪倒:“属下无能。莫残境这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让左峦平喝下了‘碧心兰’。”

“碧心兰,此毒虽然难验,但也不是无迹可循,怎能如此急躁冒进?毒杀掌门乃是大罪,若是东窗事发,只怕,只怕……当初不是要他一步一步来吗?”

“这蠢材求成心切,竟然连一刻都不愿多等,私下将药掉了包。属下办事不力,甘受责罚。”柳无涯“嗖”的一声擎出长剑,膝行几步,垂首奉上。

“算了。这笔帐算来还是要记在余千淳头上,要不是这老匹夫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此事原可不必如此仓促。”

“我只担心万一被人顺藤摸瓜……”他强压下心中几分不祥之感,习惯性地揉揉眉,轻叹道,“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补救吧!”

柳无涯伏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答道:“属下必定将功折罪。”他又端端正正地嗑了个头,这才站起身,忽又想起一事:“余千淳一干家小要如何处置,还请庄主示下。”

“我记得他好象有一妻一妾,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对不对”

“正是。”

“丈夫死了,两个无知妇人一时想不开,带着孩子寻了短见,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他举杯就口,又轻轻皱了下眉,茶凉了。

“属下明白。”

此时房外传来一行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当下都收了声。

“大哥,我可以进来吗?”天遥扬声问道。

他点头示意,柳堂主忙打开房门。

天遥笑道:“君瑶做了点消暑的甜汤叫我送过来。”

他摒退下人,亲自打开食盒,盛了碗汤递给楚静遥。

柳无涯轻笑一声刚欲告退,天遥也送了一碗过来:“柳堂主也尝尝。”

盛情难却,柳无涯讪笑着接下了。

“汤我喝完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他放下碗,目光直视天遥。

柳无涯已知不对,转身便要离去,却被天遥一把拖住:“大哥,天遥是有一事相求。”

“只要不牵涉到帮务,大哥都依你。”

天遥面色惨白道:“这么说,大哥是知道我所求何事了?”

他袖袍一拂,怒声道:“是谢君瑶叫你来的吧?你叫她不要白费心机。”

“大哥!”天遥连连顿足,“你先别管是谁说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非杀他们不可?”

“不错!”他一扬眉,凛冽的杀意似刀光冷冷划过眉锋。

柳无涯见机忙运气一振,从天遥手中挣出,一个掠身消失在窗外。

天遥惊叫出声:“大哥,你怎可如此丧心病狂?他们不过是无知妇孺罢了,即便余堂主该死,他们又有何罪,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他沉默不语,面色渐渐阴沉。

天遥正色道:“大哥,你告诉过我,对待敌人绝不能妇人之仁,可他们不是敌人。你忘了吗,那个孩子只有六岁,当年我们还吃过他的满月酒,还帮他折过草蚱蜢,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你真的就下得了手?”

“还有余大娘,你不是最爱吃她做的莲子羹吗……”

“住口!”他只觉心烦意乱。这个天遥,被人利用却不自知。她此时叫天遥来拖住我到底有何用意?

天遥只觉他实在是不可理喻,痛心疾首地说道:“大哥,你若是还有一分人性,又怎能……”

“人性!哈,你跟我谈人性,”他一把攥住天遥的衣襟,一字一顿地说,“我若是事事讲仁慈、讲人性,你早就已经死了上千回,哪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大放厥词!”

天遥几时见过他如此大动肝火,面目狰狞,顿时呆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他冷笑一声:“我再告诉你,雪峰山一战,我明明可以出手相救,可是我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二弟血溅当场……人性,我早就没了人性。”

天遥骇得轰然倒地,脸上血色褪尽。

他怆然掩目:“父亲懦弱,天遥迂腐,乐遥任性。你们但凡有一个肯帮我,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何尝不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我何尝不想花前月下、煮酒赏梅,我何尝愿意满手鲜血!”

他蓦然回首,怒视天遥:“你敢说你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你敢说你就全无私心,你一脸的无辜纯真,就是你们这副模样才把我逼到今天这个地步。楚天遥,你扪心自问,你就当真如此清清白白?”

天遥吓得不住摇头:“你疯了,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从坐上这个位置的那天起,我就疯了。若不是我这个疯子,你能如此悠然自得地当你的二公子?”他失笑出声,“你给我滚,回去睁大眼睛好好瞧仔细了,看看你那个贤良淑德的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丧心病狂,这四个字我担当不起,只有她才配!”

一脚将天遥踹出去,“砰”地一声甩上门,他万念俱灰。

天遥,她一个外人如何得悉帮中机密?她又如何算到我要在今夜除掉余氏一门?她自己只字不提,却处处撺掇着你出头,你当真对她就没有半点怀疑?还是你故意选择了忽略?

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我数载艰辛,换回来的竟是这八个字。

他一怒拔剑,霎时剑作龙吟,青芒暴涨,剑气如青蛇吐信般伸缩不定,盛时气吞山河挟雷霆滚滚之声,收时如江海凝光波澜不惊。多少不平、多少忿恨,尽在这三尺青锋中滚滚翻腾。

“夺”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堪堪钉在廊柱上,贴着柳无涯的脸划出一道血痕。

“怎么样?”

“属下晚到半刻,余家幼子失踪。”

“早该料到了,早该料到了。”他喃喃自语,心中无尽的倦意,似是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该来的,都来吧。”

晨光中,朝颜顺着篱笆爬了一墙,紫色的花朵瓣瓣凝露,在阳光下尽情地舒展着小小的身子,一片生机盎然。

他漫步在薄雾中,只觉满心满眼的疲惫,伸手抚上花瓣,却又想起那句“满手血腥”,苦笑着放下手。

花墙后隐隐约约有人叹了一声气,他只觉全身血液立时冰凝。

“楚庄主兴致不错啊!”她俯首弄花,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无力再争辩,转身欲走,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声:“听说余夫人身子太沉了,断了三根白绫才勒死呢,楚庄主好狠的心啊!”

他脚下一软,勉强扶着花藤站稳了,轻轻说了句:“你何须再逞这等口舌之快,须知我们都是一丘之貉。”

她盈盈起身,樱唇柔柔吻上朝颜,笑道:“是吗?不过阁下亲爱的弟弟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呢!”

笑声渐渐远去,他缓缓滑坐在地,朝颜在风中轻轻拂过他的脸,他拈下一朵花,苍白的唇贴上淡紫的花朵,有暗红的液体滴在紫色花瓣上,花瓣不甚负荷地颤了两颤,那滴血珠子便沿着丝绒般的紫色滑入青草中。

掌灯时分,戚正刚破天荒地敲开了他的寝房:“庄主,属下有事禀告。”

“外三堂有弟子失踪,”听了一半,他不解地皱起了眉,“你巴巴地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这名弟子正是当初派往五湖帮下毒之人。”戚正刚神色复杂地对上他的双眼,似是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五湖帮?记起来了,当初是派过一个人去五湖帮下毒,再将此事推给飞鱼寨……

他挑眉轻笑:“戚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

“属下不敢。”戚正刚意味深长地说道,“庄主若是要动手,不用等到今时今日。”

他不怒反笑:“喔?想不到戚堂主竟是我的知音啊。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戚堂主的信任了。”

戚正刚面色一正:“我知此事决非庄主所为,我只担心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连月来被戚正刚冷嘲热讽惯了,只以为更难听的还在后头。戚堂主蓦地插上这么一句,倒叫他不知如何作答了。

他半晌不语,又习惯性地拧紧了眉:“他的家眷呢?”

“一夜横死。”

“是在他失踪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想不到啊,终日打雁,今日倒叫雁儿啄瞎了眼。”他谓然长叹,“我楚静遥也有遭人陷害之时。”

戚正刚顿时明白其中利害,失声跺脚:“我当初只知四处找人,却没想到保护好他的家眷,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近日诸事不顺,事事横生枝节,一桩桩、一件件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前途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他第一次感到了有心无力,唯有温言劝慰戚堂主:“算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难道我们就平白担上这杀人灭口的罪名?”戚堂主急道。

他摇头苦笑道:“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深蓝的天空慢慢变成酱紫,蚊虫不安地在空中低低盘旋,狂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尘土刮得树枝如群魔乱舞,空气中渐渐涌上泥土的腥香,有雷声自远处隆隆滚来。

伸手捉住风中的一片残叶,他长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忽地对戚堂主展颜一笑:“戚堂主,我有一事相求。”

这一笑似云开月现,笑得如释重负、宁静而深沉。自他继位以来,戚正刚见过他的冷笑、假笑、苦笑、不屑的笑、森寒的笑,却还从未见过他有一刻似今天般笑得满心欢愉、全无作伪。戚正刚不由愣住了。

他笑道:“我想托你去找一个人,一个卖馄饨的老人。他姓甚名谁我全然不知,现在何处我也不敢肯定。今天我不是以庄主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一个晚辈的语气请求你。答不答应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顿了顿,又笑道:“我还想告诉你,你若真是恨我,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你摇一摇头,我可以保证不出一月,你便可以亲眼目睹我血溅君山。”

戚堂主登时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拍拍戚堂主的肩膀,他温语道:“别想太多了,夜深了,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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