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渊缘》卷一
〈四〉淡语纵横
“咣当咣当”，清晨，惊天动地的砸门声把肖剑鸿震醒了。叨唠着“我还没合眼啊，一大早的是谁扰人清梦”迷迷糊糊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位穿了淡黄长衫的年轻人，不认识——“你是谁呀？”
“我呀，认不出来了？”骤然被吓醒，肖剑鸿记起了昨夜的噩梦——只是噩梦那么简单倒阿弥陀佛了。再看看面前之人的装扮，尽管凌含冰一脸期待，他还是很不客气地指出：“换件衣服就行了吗……唉……”她的声音未免也太清脆，退一步来说就算不开口眉目中的神韵也会露馅，实在不能指望哪个不瞎的江湖人相信她是男子。亏她昨天还自夸易容术了得。
猜得到这姑娘当然不会乖乖听他教训，所以赶在她之前继续道：“算了，反正现在也没法子了。”
凌含冰很不服气，只是肖剑鸿并不准备听她反驳，抬腿就走。她当然只能跟了出去。
薛靖文正在楼下用饭，就着粥菜细细咀嚼着包子。昨夜的荒唐说来可笑，他觉得自己尽可以大度一点，对那个肖剑鸿视若无睹——不然还能怎样呢，他是杀了这个宣称要跟踪自己的陌生人呢，还是拔剑逼他放弃跟踪？
最重要的，他可不是闲散之人，此行的目的是代表石家去向血盟讨个说法。
石济成会是血盟盟主下手杀的吗，薛靖文一直问着自己。尸体要害处有几道很像冯家刀法的刀痕，但印在心口的掌印是不容置疑的“血印”——那是血盟盟主才传承的绝学。如果血印才是致命的一击，何必再又补上那几刀？如果是血盟盟主为了掩盖行凶，却没道理留下掌印——任何人查验尸体的时候都能一眼看到这掌印。依此推断，石济成未必是血盟盟主所杀，但很可能有所关联。另外，金陵世家牵连颇深，冯家的血案也是毫无线索，何郁又消失无踪。希望这几件事能串起来吧。——就是在这样的疑虑下，薛靖文前来求证。
血盟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不得而知，不过我真的想拜会一下。薛靖文沉思的心情在看到楼梯上悠闲踱下的身影时被打断，他站起来，将几块碎银摆在桌子上转身便走了。
怎么办？要想跟上薛靖文势必牺牲掉早饭——这当然不是肖剑鸿会考虑的问题。当他一脚快跨出门的时候，便听得他刚刚上任的这个不知是书童还是跟班的少女迅捷如落珠的交代：“汤包两笼，五香茶蛋五个，细磨豆浆一壶，马上准备了我们要带走。”
什么？肖剑鸿回头的一瞬，已被挂上了一个布袋。考虑到自己毕竟在做人家的书童，凌含冰还好心帮他分担了五个茶蛋。肖剑鸿只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付了帐，迈步就走。
从来都不在意形象的肖剑鸿也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很够看，竟然扛着一袋包子一壶豆浆，附带一个陌生少女去追一个年轻人。其中最要命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她为什么永远有话要说？
凌含冰也十分不理解，如果自己再不造出一点声音，怕是早就被烈日下沉默无聊的赶路给闷死了。中间几次间歇，肖剑鸿都若有所思，给他带出来的早饭也摇头不要。看来是高估了血盟盟主的胃口，亏她还体贴的买了这一许多。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薛大少爷走进了一家酒楼。在凌含冰的错愕中，肖剑鸿在酒楼边的茶摊坐下，从肩上取下了袋子，掏出一个包子开始用饭。他这么耐心地向凌含冰解释：“血盟不是银号，能省的就省了。”
“那个薛靖文看着怎么也是初出茅庐，难道他家开了银号？”凌含冰作此推断。
“……差不多。因为他是‘无境庄’的大少爷。”肖剑鸿本以为如此一说足够了，谁知道发现需要解释的东西更多——凌含冰根本不知道无境庄是什么。
把嘴里的东西吞咽干净，肖剑鸿喝了一口茶，大致讲解了一下：“一宫，双府，三公子，四大禁地，五朵花，六个传闻，七世家，这些大致就是江湖势力划分和纷争的起因。无境庄是双府之首。”
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么多！“哪个跟你有关？”凌含冰问。
“……血盟总堂热血堂，是禁地之一，除此外没有了。”
好失望的回答，眼光撇向别处，忽然：“天，那个薛大少吃得好快。”她还没歇够呢。
出乎意料，薛靖文径直向他们走过来。肖剑鸿放下茶杯。
“在下已经叫了菜。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如一同用饭如何？”薛靖文大方的施了一礼。
“不必了，已经为阁下带来很多不便。”肖剑鸿赶忙推辞，说来并不是很礼貌的应对，但绝对不会令人不快。
薛靖文顿了顿，固然不曾断定对方一定会接受，但大度的邀请被拒绝总有些难堪。眼前这个人有一张特别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斯文平常的脸，与威严刚猛完全不沾，而若说俊美文弱又决计不是。什么人会有这样令人完全恨不起来的气质，诚实的过分的举止，再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跟踪我？
凌含冰低垂着头坐在一边，注意到薛靖文的目光扫向她。哈哈，薛靖文一定有很多疑虑，可惜有些是他的好涵养问不出口的，肖剑鸿不想说的话，任谁也不容易问出来。
薛靖文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换了一种方式：“我接下来要去血盟，阁下仍然要跟吗？”如此宣称过后，沉静等着对方的反应。
不赖嘛，凌含冰眼光微微上移，看到薛靖文犀利的眼神。自从第一次被他“救”了以后，她对他的坏印象终于有一点改进了——世家子弟是这样的吗，温文儒雅，永远保持着风度，适当时候却显露威仪。看来自己还是瞧低了他，不过呢，在面前这个肖大盟主面前这些可都不太奏效——看她就知道了，不是紫玉水晶，她也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啊。
“哦。”单纯表示“明白了”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气馁，而且没了下文，肖剑鸿的表情摆明了等他继续说下去。
薛靖文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来你把薛靖文气的不清，”方才她忍住了没吭声，现在可算能开口了，“害他的午饭都没吃下，可惜了那些饭菜。世家子弟果然是有资格挥霍啊。”
“怎会，”她说的可能没有错，但是在自己这一方，确实没有故意要给薛靖文气受。反正这样就心安理得了。
过了一会儿：“你刚才说的那些一二三四五六七，具体都是些什么啊。”横竖赶路没事做，为什么不能聊聊天解解闷呢，这个话题可是能让肖剑鸿浪费不少唇舌的，“既然我到江湖来了，一点都不知道不是很糟糕，万一给你惹上麻烦呢？”瞧她多么善解人意。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肖剑鸿认为自己确实该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了解一下，以防给她和自己惹上大麻烦：“中原武林之首曜明宫，并称双府的无境庄和叶堡，这些不要惹。翠竹楼、风雨谷、故人居外加热血堂这四大禁地不要去闯。三公子五朵花你遇不到，那些传闻不知道最好。至于七世家，金陵有齐石冯三家，此外还有赢家，华家，林家，巴山上的封家。一二三四五六七……总之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明的暗的复杂得很，说也说不明白。”他叹了口气，不由喃喃道“……弄明白了才更麻烦。”
除了最后一句，肖剑鸿希望她真的听进去了——但是凌含冰注意的方向似乎与他的希望有所偏差：“五朵花是江湖五位大美女吧，我想见识一下……哪一个比较方便？不，哪一个最漂亮？”
“……怎么可能方便，别想了。”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还不死心：“哪一个跟你比较熟？”
“一个都没见过。”肯定的说下来才开始隐隐迟疑，的确是没有见过，但是也许其中有一个就是他这许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一个。如果真的是她，而她又不想出现在哥哥面前，他又何必一定要去确定。
江湖中绽放的五朵倾世名花，不仅优雅动人，也俱开在名苑之中：两位是七世家中的小姐，一位是三公子之次华瀚亭的妻子，而名花之首，是曜明宫主的两位爱女。尽管长次有别，姐姐为尊，但人们传诵最多的，还是那位纤细嬴弱，不染尘烟，同时又精通医术，经常手挽药箱治病救命的妹妹。
曜明宫的皓月殿主南宫新月……这个名字也如同天上那弯明月，遥不可及。
一个都没见过……这么丢脸的话还说得这么轻松，凌含冰伸手去整理发辫，却摸了个空。不用说那什么三公子里也不会有他，为了顾全他的面子就不问了。反正既然人尽皆知，想知道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不理会身边的少女在打什么主意，肖剑鸿目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路旁有一个人正双手抱肩，颇有兴趣的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头疼立即袭来，肖剑鸿叹气，看来今晚又睡不了安生觉了。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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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于 2003-6-24
第三遍修改 2003-8-11
二稿于 2004-2-5
最后修改200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