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送糯米圆子给樱宁,说是看她早点吃的很少,怕饿到了。乳白色的粘稠甜汤里,飘着五颜六色糯米圆子,小小的一粒,实心的,没有馅。那汤是酒酿烧成的,有一点酸,有一点酒味。莫笑寒不喜欢吃这种东西,樱宁倒是喜欢的紧,越是甜腻腻的东西,她越是喜欢。
桐儿送来了一竹筒,听上去有点吓人,其实是用竹片拼镶而成的一个小竹筒,大概是一二海碗的容量。甜的东西吃多了会腻味,樱宁可不想自己全把它喝完。
于是她和桐儿一人一瓷碗,倚靠在雨廊围栏上,随便闲聊几句,慢慢喝着汤。
蓝瓷勺在白色中缓缓搅动,感觉舒适而悠闲。
樱宁不经意问道:“府上常常准备甜点,真是幸福啊。”
“哦,甜点天天都有准备,一月里几乎每天不重样。你若喜欢,我让厨子多给你准备一份。早说啊,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些。”桐儿心直口快。
“太好了,明天吃什么?”樱宁心情大好。
“让我想想,也许是绿豆薏米汤,也许是甘草蜜饯,看公子想吃什么了。”
“幽华喜欢吃甜食呐,真意外。”樱宁大口喝着汤,越来越同意莫笑寒的某些理论,有钱是挺令人羡慕的。
桐儿倒喝的不多,一碗过后就不再添了,“恩,专门请了厨子给他做甜食。”
二碗下肚,看看竹筒里的残汤,樱宁有些意犹未尽。不知道请这样一个厨子要多少钱,等回师门后,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师傅也请一个。
“对了”桐儿忽然向她眨眨眼道,“刚才看见淄衣端了一碗桂花糖藕。”淄衣是幽华的贴身侍女,不用想,一定是给幽华送去的。
樱宁笑了,清清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这样啊。那请你告诉幽华,我一会儿去找他谈点事情。”
呵呵,真是可耻而狡诈的伎俩,不过为了好吃的桂花糖藕还是很值得的。
幽华居住的院落有很大的一片莲塘,风荷一一,清圆可人。因为没有那些扰人视线的花木,可以看见幽华的居所坐落在莲塘边,需要通过一顶小木桥。
当樱宁步入屋子的时候,满屋子弥漫的是桂花糖藕的甜香,丝丝缕缕,甜得入心。
她第一眼看到了长木几上摆着的净白瓷碗,第二眼看到幽华正在一边背着手写字,第三眼才看到了幽华的侍女淄衣。三眼看过,了然:净白瓷碗里盛着糖藕,幽华用左手写字,淄衣温和无华。
糖藕自是她到访的目的,然而欲速则不达,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凡事都还是按规矩来,从客套开始。
她刚想好要说什么,大意是询问有否抓到杀人凶手,封城有否解除等等,只见淄衣另捧了一只净白瓷碗走来,温然道:“樱宁姑娘,先尝尝今早才做好的桂花糖藕,公子的字还缺几笔。”
没关系,糖藕到手,幽华缺几幅字都和她没有关系,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可惜,幽华一会儿就写完了,看到樱宁过来,笑咪咪地问:“可合胃口?”
该死,桐儿那个多嘴的。算了,谁让她是别人的丫鬟。
樱宁没有接话,幽华也不在意。淄衣帮他把糖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很仔细,因为不能切到藕洞里塞着的糯米,淄衣切着,幽华就用竹签小块小块插来吃。
“找我什么事情?”幽华问着,态度随意。
如果不问点针尖上的事情,他必定当她只是个吃客,樱宁揣度着,她现在的处境不过是他家留住的食客,他是想学古风养士还是别有用心,她并不想考较。然而,她也不能让他看清。
“宅院里的事,夫人和我说问你比较清楚,我今天有几点疑惑请教。”樱宁正色道,并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糖藕。
幽华一笑,意致清越,仿佛拂去满身落花。樱宁近看,才觉得他情态动人十分。
“夫人不见客已有多年。”
“让我住进来,可是个预谋?”她目光里也闪着几许犀利。
幽华先微微吃惊,但不慌不忙,笑道:“被看穿了啊,”说着回头,看向淄衣“我早说她会发现,你还偏和我打赌。”
淄衣收拾着桌上的笔墨,随便应道:“赌约可是你先提出来的。”
“赌资是一颗还是三颗珠子?”幽华问。
“谁还记得这个。只有你惦在心里。”淄衣的笑容温和。
樱宁又追问:“人是你杀的?”
幽华神色泰然,略诧异而已“怎么你和笑寒都会以为人是我杀的?”既而失笑“我要请你入住,总有千种方法,怎会用杀人这等不入流的伎俩。”
“只怪你这个人不能令人放心。”莫笑寒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乱蓬蓬的仪容,一定是没有梳洗,站在幽华身边真是云泥之别,碍眼非常。
“你是我的知己。”幽华似笑非笑。
莫笑寒难得没有醉酒,然而他清醒的时候也有三分醉态,“可惜你不是我的知己。”
“你们两个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不管。知道谁杀的人,就告诉我。”樱宁冷冷地打断他们。
“无头公案。”幽华叹息。
“你能断定和你无关?”莫笑寒反问。
幽华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死的是我经营客栈的伙计,当然与我脱不了干系。但你莫忘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全城最近风声鹤唳,满城风雨,死了八个人,全是我名下产业里的人,我怎么脱得了干系!”他抬眼,直视莫笑寒。
“你要我做什么?”莫笑寒竟也叹息。
幽华忽然笑了,他眼光里流转着深沉黝丽的光彩:“你欠我四百八十五两?”
“没错。”
“真真是很小的数目,然而,你还是欠了我的。”
“当然,我不赖帐。”
“那我就凭这四百八十五两,请你袖手旁观。”幽华缓缓道来,全然不像是在谈论一笔交易。
莫笑寒更加不拘形迹,他坐到桌子上,随手从樱宁的瓷碗里拿出一片糖藕,放进嘴里,然后皱眉低咒“女人家吃的东西。”
樱宁见此,反手给他一记耳光,却被他躲过,而且神态更加洋洋得意。
幽华又道:“我欠别人的,日后定有交代。自然,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切莫忘记。”
樱宁已经看出幽华于莫笑寒之间敌友未明,似乎各有忌惮,她猜不到幽华为何忌惮莫笑寒这个混混,她也猜不到莫笑寒为什么竟然答应幽华莫名其妙的要求。为了一碗糖藕来这里真不值得,她在心里暗暗叹息。幽华固然有什么难言之处,莫笑寒似乎更有不欲人知的一面。刚才她问幽华让她入住的原由,这话题就被莫笑寒不着边际的掩盖过去了,他故左右而言它,分明也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她与这两个人是敌是友,同样未能分明。
可惜那碗糖藕被莫笑寒动过,自然不能吃了。樱宁很懂得苦中作乐,越是闻到危险的气息,越要且先放轻松,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都可以慢慢来。
“淄衣,还有没有糖藕,可以让我带回去?”樱宁问道,“我要放起来,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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