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走着,突然间没有了方向,只有不断地行走,不停的辗转漂泊,永远都在陌生的地方走在陌生的人群中,才会感到安全舒适。不必面对别人,更不用面对自己。
走在暮春时节和煦的风里,走在残阳如血的天空下,我想从今后我和承影剑会绝迹江湖,再也不问世间的恩怨是非,从此一个人浪迹天涯。可是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牵引着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有回到野荷渡——度过我童年的地方,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触目尽是伤情处。走在熟悉的街头,恍若隔世,烟尘往事席卷而来,我被淹没在过往种种悲伤、欢喜、幸福、痛苦中无力自拔。然而来不及凭吊,我又卷入另外一场纷争。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洛风——御剑山庄主人遥天行的大弟子,论辈分他是我师兄。在我拜师之前师父曾经带我去过一次御剑山庄。听说因为师伯常年闭关,潜心研习武术,山庄事务都交付洛风处理,而那时他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但是眼中却是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和坚忍。
他骑着一匹白马,一身玄色衣裳——大概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种颜色了,眼神淡定从容,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动容。他身后跟着两个丽服少年,一样的英气勃发。我很奇怪自己还能认出他,七年不见,而我一直记不清楚人的长相。确切说我是认出他的眼神,因为眼神就如人的灵魂,每个灵魂都有不同的颜色与光彩。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别的地方我可以不管不问,但是这里不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认得我,我还是换了装束,带着大斗笠,一副农家少年的打扮,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走在街上,感觉如鱼儿重新回到水里。
他们在一家小客栈住下,不张扬是他一直作风,这使得那两个少年颇多不满。他们好像在等人。接下来的几天,野荷渡也突然热闹起来,陆陆续续有佩刀带剑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而他们都朝同一个方向去——无名岛。洛风他们已经在那里住了三天,那两个少年,兄弟两个,哥哥邵辰,弟弟邵云,每天都进进出出,而洛风总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目光漫不经意地落在远处,我就在他的背后的位子。
有一天他忽然回过头对我说,过来喝一杯吧,忘尘。我一惊,一来是因为原来他早知道我在跟踪他,二来忘尘是我第一次去御剑山庄用的化名,事隔多年,他居然还记得。
于是我走过去笑问,你还好吗?洛师兄,居然还记得我。
是的,你一点都没有变,除了个子长高了一点。他淡淡地笑着。
你也一样。是我的易容术太差,还是表演台拙劣?我说。
都不是,是我有一双火眼金睛。他喝了一口酒,慢慢的说,不管你外表怎么变,农家少年也好,白衣书生也罢,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也没有办法掩藏伪装,尤其是你这么奇怪的人,就是你站千在万人中间我也能一眼认出你。——你自己感觉不到你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淡漠,从来没有变过,即使你在笑的时候。从我第一次见你,这种感觉已经刻骨铭心,想忘也忘不掉。他望着我,一字一顿的说。轻轻的笑,笑容寂寞如风雨中飘摇的梨灯。
我一时有一点神思恍惚,好像这种场面曾经发生过,感觉那么熟悉。
你——在等人?我回过神来,问道。
嗯。他点点头。
谁?
怎么关心起别人的事情了?
我站起身,说,随口问问,我要走了。
坐下,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我扬眉问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你总不会无聊到每天跟在我们后面看我背影吧。
于是,我坐下来。说,你在这里等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在回答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无意中走到的。信不信由你。
他笑着点点头,我在这里等我师妹,她先到一步,不知道去了哪里游玩。许多人都赶去无名岛是因为天玄祖师留下的石刻碑文就在岛上一个山洞里。当年负责看守石洞的人,也就是冷氏一家,已经放出风声,六十年开放一次的九子冰莲将要开放——也就是说,这次最多有九个人可以进入洞中观摩碑文,因为只有冰莲莲子可以抵制洞中的瘴气。广邀天下英雄共赴武林大会,最后胜出者可以独自拥有这九颗莲子。
原来如此,为什么我不知道碑文的事?
洛风笑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师祖无忧前辈立下门规,凡是北溟传人不得涉足江湖之事,即使是事关同门也不过问。你应该是私自下山的吧?
不是,我——已经不是北溟岛的人了。
洛风不经意的笑着,其实师叔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但是还是不肯放弃你,甚至是顶着违背师训之名。海若,你从来不知道你在别人心里的位置。
是么?我看着他若有所思。沉默片刻说,我该走了。
你不见一见我师妹么?
为什么见她?
我在这里等,因为她会带一把剑回来,可以跟你的承影和我师父的泰阿相媲美的宝剑——七星龙渊。
我心中一动,龙渊,那不是紫溟的剑么,素来听说遥冰诡计多端,难道紫溟也着了她的道?那月心呢?我回身问道,你确定她会带龙渊回来?
那是当然,一个清亮的女子的声音插进来。我回眸望去,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的女子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窈窕,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身后跟着邵氏兄弟。她像一只紫色大蝴蝶飘进来,啪的一声把剑放在洛风面前,大师兄,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名剑配英雄,普天之下除了你,谁还配带这拔剑?她满面春风,期盼的看着洛风。
我冷冷开口,七星龙渊乃是诚信高洁之剑,非盗即骗之人,有什么资格谈它!
遥冰蹙起秀眉,微怒的看过来,你是谁?如此无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我就是抱打不平的人,也是这把剑真正主人的朋友。
遥冰扬起脸,骄傲的笑,剑在我这里,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我正要发作,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洛风喝道,冰儿,不可无礼!
师兄?遥冰不解的望着他。
洛风神色严峻,还不见过海若师姐。
不用,我说过已经不是北溟派的人,也跟你们御剑山庄没什么关系了。
即使不是同门,也算是朋友吧。这把剑请帮忙还给你的朋友,替我说声抱歉。我师妹年少贪玩,多有得罪。林姑娘多多海涵。
遥冰邵云邵辰三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洛风,遥冰嘟着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我毫不客气地拿起剑,向洛风一笑,你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还出来凑什么热闹?奉劝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说罢转身而去。
留下他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