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算一路默默坐在马上,任人询问,都不肯多说一句。
下午到了一处村庄。
随护队伍停在一栋红瓦门廊前。
领头人询问:“公子疲惫了,停下休息一番吧?”作势走近牵马,走近了低声道,“这是唐氏家臣高宋的宅子,长孙家小公子聚集了一帮浑人在此,据说今晚要有动作。”
杜算一怔,低头间飞快扫了一眼,四周行人的确装束不一。方才他心中有事,浑浑噩噩,一时竟没有察觉。
他飞身下马,对随从交待道:“待我修书一封与父亲大人,你们带上,速回府去罢。”
随护闻言,犹豫不决。
杜算自己牵马过去,路过一位稍年长者,压声道:“教父亲莫再过问此事。”
那人一急,伸手捉住了他:“公子?!”
杜算停了一下,叹气道:“我与杜家缘浅,怕是回不去了。”
他自幼随师傅长大,若非此事,只怕永不入世。
这世间滚滚红尘,直到前一刻,他仍以为可以躲开避过。
偏偏命数已定。
也是,已定生死。所以这之中,师维无所顾忌,总为师家犯险;所以此一时,他思虑许多,望为杜家撇清,。
只是,某些事,杜氏是掣弓人,师氏是云中鹜。
进进退退,谁又能推得干净。
晚间,高府西侧小楼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人群寻灯火而至。
杜算做平常人模样,跟随着进去,靠边角坐了下来。
大厅前方有数人,或坐或站,正围圈细声地讨论。
当中被环拥者,年少清秀,确是长孙提。
下方众席位,也已被围坐满满。在位者多是武者侠女,只听招呼声此起彼伏,多半相熟。
不多时,长孙提起身,讲了几句煽动士气的开场白。
杜算听进去,只是笑了一笑。
但见他与同排之人低语几句,众人颔首,便有人呈上了一方漆盘。
长孙提自盘中取出一封信,展开来,示与下座人,道:“这是官府截获的师氏来往信件之一,内容猖狂之极。师家那女人在这信中说,”他念道,“哼,官家都束手无策,那群武夫竖子也妄想擒我?便给尔钉十副蹄铁,也不过对着槽子做春秋大梦……”
不待他讲完,下面立刻一通叫骂。
长孙提左右缓缓望了一周。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他正要说下去,却听得人群中一串爽朗笑声。
众人目光立刻聚了过去。
杜算随之转过头。
他身后一桌,站起一名女子。
杜算见之一讶:
她,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望着长孙提,笑问:“这是师家老幺的信?”
长孙提不识来人,却也不敢怠慢,转问道:“姑娘似乎与之熟埝?”
那女子走近,照着他手中信端详一番,自答道:“师大夫人不习书画,若论女子字体,这只能是师五的书信。”
前排一老人走上前,皱眉道:“是又如何。”
那女子一笑,转身看过众人,又回头,笑呵呵道:“也没什么。你们关心的这事,本也不是坏事。”她面上颜色一转,清清楚楚咬字道,“只是我看不惯某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啐,在这里胡编乱造蛊惑人心。”
长孙提的脸色立即沉下来。
那老人挡住他,问道:“敢问女侠有何指教?”
那女子走到人群当中,扬声笑道:“此信字体娟秀婉约,书写人也不失一位闺秀才女。只是师家老幺的字,与之相较不只是天上地下。”
有人忿忿嚷道:“凭什么信你?”
女子看过去,不愠不火道:“我或许不可信,但师家的底子可骗不过人。”她转头继续道,“不管它如何隐姓埋名辞官隐世,师家到底是前朝皇族名将出身。那霸气魄力,能在相貌气质中表面藏起,可在文章笔法中,是剜也剜不去的。”
大厅中立刻稀稀拉拉笑起来。
一大汉拍刀笑骂:“你这女人,原来说这些没用的杂碎。”
有人跟着叫嚣:“霸道魄力?你拿出来,我倒要瞧瞧那样的狗屁大字。”
那女子身后早有两人守卫,听得众多嘲讽,仍是隐而不发。
此女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又侧头想了一想,笑道:“数年前家人庆生,师氏恰来访,匆忙不及备礼。师家老幺那年十二,当即书写了一幅《周南•汉广》作祝。先祖夸之大河滔滔、水泽龙蛇,还特地要去,描了一帖做正厅屏风。”
长孙提摇头笑,打断道:“无凭无据,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那女子笑笑:“罢了,今日事与我又有何瓜葛呢。”又转身对众人道,“诸位下次路过荥阳郑家,请入内稍作休整。若还记得此事,或可一观。”言罢,微微弯身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大厅。
众人吃了一惊,隐约猜出此女身份。
恰巧高府主人匆匆赶到。
胖财主一身虚汗,气喘吁吁道:“郑姑娘,这是几位江湖朋友闲来的聚会,姑娘怎么误走到此地了。”
郑七坏心眼一笑,扭头指着杜算道:“杜公子啊,他邀我来凑个热闹。”
杜算哎呀一声,硬着头皮接受了众人关注。
他心下叫冤,却又不得不作了这个挡箭牌。
高财主面色愈加燥红,不住抹着额头,走过来招呼:“原来杜少也在……”
却听人打断他,高声道:“哈,今天可是真热闹。”
高宋立即冷汗涔涔,不知又招惹来了何方神圣。
杜算望过去,也是一惊。
苏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