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看文的朋友们请留下您的批评指教,小女子感激不尽! 第一节武林大会
施老头儿全身一颤,圆圆的小眼珠四处张望。“谁?别装神弄鬼的,给老子滚出来!”
方延亭趁此机会,将幽兰带回自己的阵营。
“哈哈”又是一阵尖利的笑声传来。同时,一个身形瘦小的黑影从夜色中飞出,落在墙头之上。身影飘忽有如鬼魅,一张脸又黑又瘦,颧骨很高,两只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奕奕的光。幽素“啊”的一声尖叫,紧抓着方延亭的胳膊。“鬼,有鬼!”
“嘿,小丫头,小老儿可是来帮你们的,怎么好说我是鬼呢?”来人分明是一个男子,可他的声音却又尖又细,比起女子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震冲那人拱手:“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来此又所为何事。”
来人又大笑一声,飘落在方震面前。他整整比方震矮了一个头还多。他伸手在头顶上比划比划,赶紧后退几步,仿佛不想让自己的低矮太过于明显。他似乎对这位武林盟主不屑一顾,冲着施老头儿那一伙儿,手指着他们:“哈哈,哼哼,枉为名门正派喽。一群大男人,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小女娃儿,羞哦!”他做了个鬼脸,又说了一句:“羞哦!”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你最好别插手!”施老头儿没有说话,他旁边的那些人倒先开口了。
“哈,小老儿不过是无聊人,看不过你们这些鼠儿们欺负人,来说句公道话的。”他身形一晃,迅速间来到幽兰面前:“丫头,能让小老儿佩服的人,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你算一个。”他拱手,并弯下腰,显得他的个子更小了。
幽兰赶紧上前:“先生快莫如此,我受之有愧。”那人脸色一沉,说道:“丫头,怎么又小家子气了?你刚才的大气哪里去了?”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幽兰问道。
“小老儿的名儿早忘了。不过我的几个兄弟都叫我土包儿。丫头,我允许你也这么叫我。”那老头儿挺直身子,拍着胸口说道。
施老头显得不耐烦了。他嚷道:“喂,别以为来了这么个怪老头儿就可以救得了你!小妖女,别磨蹭了,快走!”
这下土包儿火了:“喂,老家伙,是谁让你叫她妖女的?你好大的胆子。”
“哼,她杀了我的两个徒弟,还有‘影子秀才’李洪青。她自己都承认了。再说,从妖谷出来的,还不是妖女?”
“你哪只耳朵听见丫头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小老儿可是一直在这里的,我怎么就没听见?”他双手叉在胸前,又说:“可是呢,我倒是看见有一群老鼠在作怪哦。”
“不用再狡辩了。凶手一定是她没错!”施老头说。他的那帮人也纷纷附和。
“那好,你敢不敢跟小老儿打个赌?”
“赌什么?”
“如果我能证明凶手是别人,并且找出凶手,你不许再来闹事。……”
“如果你做不到,当场自我了断!”施老头不等他说完,就开出了狠毒的条件。他的肥脸上堆着奸诈的笑容。
“好,一言为定!”土包儿打了个响指,一口答应下来。
幽兰上去劝阻他:“先生,不可!”他摆着手说:“丫头,你就乖乖的站在一边儿瞧好儿吧。”他理了理思绪,说道:“大家都知道李洪青那小色鬼是中毒而死,可是有谁知道他所中何毒?”他看见众人摇头,又接着说:“他中的是唐门的‘肝肠寸断’,这可是唐门独有的。还有胡钱二人所中的是名叫‘一日醉’的剧毒。”
“这大家都知道。而且,从时间上推算,就是在这绮云山庄中的毒!”施老头抢过话来。
“我说你这死胖子别抢我的话好不好!”土包儿瞪了一眼施老头。施老头气得浑身的肥肉直颤。
土包儿没有理他,继续道:“但是你们可知这‘一日醉’也是唐门的独门剧毒?”所有人都面露惊色。方延亭说:“从种种迹象来看,凶手很可能是唐门的人。”
“就算是唐门的毒,也不能证明是唐门的人下的毒。毒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有人争辩道。
“哼,唐老弟,出来吧。”土包儿冲空中大叫一句。一个灰衣服的老者应声落地。
方震虽然面露惊色,却又似乎早料到了一般。他对来人拱手:“老夫一直在猜测是谁在屋檐之上,却不想原来是唐继后唐兄啊。”
唐继后对着所有人说:“不错,那些□□全都出自我手。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与这位姑娘无关。”方震以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土包儿冲着施老头得意地笑:“怎么样?你们赌输了,还不滚?”
施老头却还不肯认账:“仅凭你们一面之词,怎可相信?”“对啊,说不定是你们串通好了的。”“对。”更多人附和着。
“你们再不走,就尝尝我五毒镖的厉害!”唐继后厉色道,一枚镖已经在他的手指之间。唐门五毒镖是江湖上出名的暗器,没有几个人能在此暗器之下活命。
施老头说道:“好好!今天算你们厉害。我们走!”一群人扶起地上的伤兵,撤离了方家。方延亭看他们离去,命令家丁打扫战场,把受伤的人带下去疗伤。
方震则仍问道:“唐兄,老夫始终不能相信是你下的手。你是否有什么苦衷?”
唐继后并没有回答,而是仰天长啸,很久很久。他的啸声里饱含着万分悲壮却又万般无奈。方震和土包儿突然同时喊了一声“不要啊!”忙上去阻止。唐继后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那枚毒镖深深地插进他的胸口。土包儿扑上去,抱住唐继后,痛苦道:“继后啊,继后,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怎么这么傻啊?”
唐继后笑了:“土包儿,我是不是错了?”土包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出面的。”唐继后说:“不怪你,是我,是我太执着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我一心要为哥哥报仇,才被奸人利用。想回头已经太迟了,太—迟—了……”他的手垂了下去。
土包儿伏在他身上,痛哭流涕:“继后,我们几十年的兄弟,老了老了,你还要抛下我。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非要走这条绝路啊!”
幽兰俯下身子去扶他,哽咽道:“先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丫头,不怪你。”土包儿抱起唐继后,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先生留步。”方震还想留住他,可他却像没有听见似的,一直向前走去。
“爹,唐继后刚才说自己是为了替哥哥唐继先报仇才被人利用的,可见这背后主使之人一定与魔教有牵连。”方延亭道。
“唐继先?是那个死在易尘手上的唐继先?”幽素突然想起方延亭告诉过她们的事情。“魔教真的是害人不浅啊!”
“魔教!魔教!”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陆涛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两个字。二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灭了魔教,为全家报仇雪恨。
幽兰静静地躺着,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的幽素已经睡熟,均匀的呼吸表明她睡得正香。这几天的事让幽素心里很不安,以至于不敢一个人睡。睡在姐姐旁边总能让她有安全感。幽兰看着妹妹恬静的睡相,轻轻地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她轻轻地起来,穿好衣服。六月的天气让房间显得有点闷热。她想出去透透气,那或许会帮助她早些入眠。
她轻轻地开门,一股夜风吹来,让她浑身感觉清朗了许多。月已半圆,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给黑暗的夜增加了几分可爱。池塘里的蛙鸣,配合着各种草虫的鸣叫,此起彼伏,相映成趣。清风带来清幽的荷香,使她疲惫的身心轻松了一些。
幽兰在莲池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要回去。一抬眼,发现房顶之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夜色正浓,无法看清究竟是谁。“谁?”幽兰轻声惊呼。那人一纵身,悄然无声地落在幽兰面前。黑色的衣衫,黑色的披风。幽兰看见他,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你一直都在,对吗?”
他点头,随即问她:“为什么要揽下一切?这江湖恩怨,你要如何背负的起?”
幽兰淡然一笑:“如果牺牲我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又有何不可?况且,这许多事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曾经想逃避,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只有勇敢地面对,才能解决一切。”她抬眼注视着他,“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关心我,妹妹,义父,延亭哥哥,还有……你。”
这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传递。他们对视着,良久无语。他抬起手,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可最后还是缓缓放下。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幽兰小心地问。
“嗯?”他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幽兰感到意外,又有点疑惑。
“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你以后就明白了。”他拿起幽兰的手,把一个凉凉的东西放在她手心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要照顾好自己!”幽兰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转身,默默地走开。幽兰看着他,直到他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摊开手掌,那是一支精巧的玉制短笛,两寸多长,浑身泛着翠绿的光泽。握紧右手,玉笛的清凉却化成一股股暖流,传到她的心里。
雨过天晴风波定,绮云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与宁静。
明天就是六月十五了,庄里的下人也开始忙活起来。山庄的前院比较宽敞,被用来做武林大会的会场。家丁们正在搭建临时的凉棚,摆放桌椅凳子。原本十分空旷的院子顿时显得拥挤了许多。陆涛正在指挥着所有人干活。虽然还未到正午,可毕竟正值酷暑,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幽兰和幽素各撑一把伞,以遮挡猛烈的阳光。以往,她们住在山中,即使盛夏也不会太热。如今这洛阳的夏天让她们不习惯。幽兰看见陆涛,就远远地喊了一声,然后,她们朝这边走来。
“两位小姐,这日头这么毒,你们怎么出来了?”陆涛说。
“哦,陆伯我们闲着无聊,出来走走,您别太担心了。”幽兰微笑着回答。
“对了,陆伯,小红最近两天去哪儿了?都没见她。”幽素问道。
“唉,是是是是,老了,糊涂了!”陆涛自嘲道,“也是前几天府里太乱了,忘了告诉小姐,小红她告假,回乡探亲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们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幽素说,“那,陆伯,不打扰您了,我们先回去。”
她们继续散步,边走边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走到书房前。门口,方震正在送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人,背对着她们,不知道是谁。方震看见了她们,那两个人顺着他的眼神,皆回过身来。那年轻人顿时愣住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向他们走来的幽兰。一袭白衣,再加上一把清朗的天蓝色纸伞,在这烈日炙烤之下,只感觉有一股清凉的山风,让人心旷神怡。
辛越对她们抱拳道:“在下辛越,见过二位姑娘。”他放下手,眼睛却仍未离开幽兰。
“嗯,果真绝世之貌啊!”余右行捋着胡须,含笑点头。“可惜啊,越儿,你没这个福气。”他冲着方震抱拳,“那,老朽告辞了。”“慢走。”方震答。余右行又扫了幽兰一眼,转身离去。不知为什么,那个眼神,让幽兰竟觉背后一阵生凉,心里极不舒服。辛越跟着师父离去,却又忍不住回望幽兰一眼。
“你们回去吧,别在外面呆着,这日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震说道。
她们听话地离开了。幽兰还在想着刚才那个让她心悸的眼神。那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眼神,为什么自己竟这么大反应?
幽素看出了姐姐的异样。她收起自己的伞,上去扶住幽兰。“姐,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概是走得太久了,有点儿累了吧。”幽兰笑笑说。
六月十五日未时,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正北方的主位上,方震危坐其上,身侧是儿子方延亭。东边是少林武当以及青城三派,而五岳派和唐门位居西方,铁掌帮及其他一些小的帮派则位于南方。
方震扫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少林与武当两派所在的位置。少林武当素来并称武林泰斗,然而今天两派重要人物都不曾前来,只派了几个晚辈弟子前来。少林来了两个弟子,而武当只来了一个。
方震问道:“不知少林武当两派为何……”
其中一名少林弟子道:“阿弥陀佛,小僧是少林戒字辈弟子,戒空,这是师弟戒痴。我等奉方丈大师之命,参加此次武林大会。方丈大师说,我辈乃方外之人,不宜参加武林中是非纠纷。然除恶扬善,普渡众生乃佛门职责。若盟主有任何需要,少林一定倾力相助。”那名武当弟子也对方震行礼说:“掌门师祖也正是此意。”
方震点头,又问戒空道:“不知贵派无智大师可好?西域之役,多亏他以身涉险,老夫还未曾致谢。”
“不瞒盟主,师父自西域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此刻正在寺中休养。”戒空回答。
“哦?不知无智大师所染何恙,是否有碍?”方震问。
“中毒!”戒痴回答。所有人都“啊”的一声惊呼。戒痴并不理会,只是一脸悲伤与愤恨。“好厉害的毒!四位师叔师伯合力,仅能暂时压住毒性,无法根除。目前,少林正在追查凶手。”
为了儿子中毒的事,方震曾经怀疑过无智大师。可如今连他自己都中了毒,那凶手究竟会是何人?
“该不会是魔教的人吧。”声音是从五岳派那边传来的,开口的是华山派掌门董博,“不知各位可知江湖传闻易天道两日前死去的消息?”
方震说:“这件事昨日余掌门告知过我,只是未必可信。各位觉得如何?”方震昨天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大为震惊。怎么可能?易天道究竟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二十年未到,他怎么能舍下这一切?所以方震想来想去觉得实在可疑。
“是,魔教向来诡计多端,狡诈无比。我觉得这易天道极有可能是诈死。”唐门中有人发话。
“那也说不定。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说,血魔易天道被魔性反噬而死。临死前将所有武功内力传与其子易尘。我倒觉得有几分可信。”余右行捋着胡子说。
“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那可是大麻烦一件。易尘本身的武功已不可小视,再加上易天道深厚的内力,这江湖上恐怕已无人能胜他了。还有……”方延亭说着,突然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不觉倒吸一口气。
“还有什么?”方震问道,却又突然领会了他的意思。“难道你是说……”
究竟他们俩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都显出如此神色?许多人不明原委,但心中猜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不错。”余右行接过话来,“血魔印是可以随着内力传入人体内的。如果魔印传入易尘体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恐怕再也无人可以对付他了。”
“啊!”“怎么这样!”“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人们议论纷纷,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江湖上本来对易尘这个名字就够害怕的了,如果他成为血魔,那岂不是一场武林浩劫!
“大家安静,稍安勿躁。”方震制止了有些混乱的局面。“或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大家不必如此惊慌。今天请各位前来,目的正是为了商量对付魔教的策略。大家有什么好的主意,但说无妨。”
“盟主,假如传言属实,那我们拿什么去对付魔教?还不是白白送死!我们才不干这种傻事咧。”有人说。
“哼!贪生怕死之徒!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与魔教一拼到底!”
“谁想死谁去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以为魔教会放过我们吗?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
人们就这样争论着,直到酉时了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最后,余右行说:“盟主与易天道有二十年比武之约,到时候我们前去助阵。趁机会合众人之力将魔教一举铲除。大家看如何呢?”
“好。”“倒不失为一个方法。”“也只好这样了。”大部分人都同意这个主意。
“哈哈,哈哈——”只听得一阵高亢有力的笑声从南方人群之后传来。众人皆惊,朝声音来源看去,南边的人也自动朝两边闪开。“一帮乌合之众,还妄想攻打我神日教!痴人说梦!”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一身黑衣,蒙着面,腰间束着金光闪闪的丝带。“啊!”众人看见他,皆露出惊惧之色。“神日教五大长老之首——金!”有人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他?”东边少林派位子后的一簇竹子晃动了几下。“谁在那儿?出来!”唐门掌门唐尧大声喝道,一支五毒镖应声而出。
金长老纵身一跃,将那枚毒镖夹住,冲唐尧道:“唐大掌门就是这样随意伤人的么?”
幽兰幽素从竹子后面走出来。幽素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好险!幸好我们命大。”幽兰则看向金长老。是他,那天闯入万劫谷的五个人之一。幽兰向来对声音有极敏锐的感觉,不会认错的。
金长老对幽兰说:“姑娘,那天你放我一回,今天我救你一命,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当啷”一声,那支镖被扔在地上。
“咦,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居然有什么牵扯?”有人开始怀疑。方延亭将她们俩带回自己的地方,然后对金长老说:“传说中的五大长老也不过如此!上次要不是兰妹心软,饶过了你们,你们五个恐怕早就成了我剑下亡魂了!”
“哈哈,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凭你?即使我们五兄弟真的死了,也只是死在幽兰姑娘的聪慧机敏之下,绝不会自认是死在你剑下的!”
“大胆狂徒,我们今日召开这武林大会就是为了对付你神日教,你还敢来送死?”五岳派中有人喝道。
“我既然敢来,就没想过是死还是活!不过,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想要我的命?哼!没那么容易!”
“金长老既然敢闯此次盛会,一定是有所图喽。”方震依旧气定神闲。
“来替圣教教主下战书。”金长老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扔给方震。本来轻飘飘的纸张,在他这一扔之下,竟觉得硬如铜铁,带着嗖嗖的风声,飞向方震。方震伸手,将信稳稳地夹在两指之间。
“我教前任教主仙逝,但与方盟主的约定并未取消。新任教主特下战书,约方盟主于七月十五在泰山之巅一决生死,以完成前圣教主遗愿。不知方盟主可有胆应约啊?”
“哈哈哈哈!”方震大笑道:“二十年之约早已定下,老夫又岂有爽约之理?”
“既然如此,任务完成。告辞!”金长老说话间就要离去。
“慢着!”五岳派、唐门、铁掌帮和其他人围了过来。“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魔教妖人,留下命来!”众人拉开架势。
“哼!”金长老从鼻孔里冷笑一声,“都放马过来吧!”
“杀了他!杀了他!”人们喊着。
“住手!”方震喝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家住手,都住手!”
“盟主,对付魔教妖人,不必讲究江湖规矩。”唐尧说。
金长老冷笑着骂道:“哈,江湖规矩?唐大掌门也知道江湖规矩呢?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其实骨子里全是些卑鄙龌龊!”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污秽之辞!”众人喝道。
方震分开人群,走过来,道:“江湖人就应该讲江湖规矩。今天,谁动手,就是不给老夫面子!”他对金长老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请。”
金长老离开,边走边说:“如果方盟主害怕,可将这乌合之众一并带上!哈哈——”
“唉!”许多人叹气,甩手,抱怨道:“白白放虎归山了!”
夕阳西下。武林大会在漫天的红霞中走到尾声。
第二节决战
七月中旬的阳光依旧热烈。
见证世间一切沧桑的太阳,在这个晴朗的中午,又目睹了人间另一场残酷的杀戮。历经几世风雨的绮云山庄,终究承受不起最后一场暴风的侵袭。男仆、女佣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灼人的阳光啊,你烤干了鲜血,但烧不掉这人间的罪恶!
白发苍苍的陆涛瘫坐在这许多尸体中间。他的脸上尽是血污,衣服也已染的绯红。他双手鲜血淋淋,手指紧抠着地砖的缝隙,几乎要将整块地砖抠出来。
“恶魔!一群恶魔!”他想大喊,然而全身无力,干涩的喉头动了动,发出无力的声音。为什么同样的悲剧要他经历两次?二十五年前,全家惨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绮云山庄被灭门的惨案又要他承担。
还是他,那个杀他全家的凶手!那邪恶的面具,金黄的斗篷,还有他罪恶的笑声。就是他——神日教的金乌使者!他曾拿起剑疯狂地刺向那杀人的恶魔,然而二十五年前的一役,他全身的武功被废。每次,他还未接近金乌使者身外三尺,就被其手下一脚踹飞出去。
“留着他。总得有人报信儿。哈哈——”地狱的狰狞,魔鬼的笑声!
不,他还不能死!,还得活着!他得去给方震报信,他得活着看那恶魔被消灭。他得活着,活着!
他以剑撑地,颤抖着站起。
贵宾客栈门口的柜台后,掌柜的正埋头拨弄着算盘。年轻的蓝衫公子带着两名女子走进来。“掌柜的,要两间上房。”
“小二,招呼客人。”掌柜的叫着,顺便瞟了一眼来客,又低下头去。然而他又突然抬头,盯着幽兰看了一会儿,随即满脸堆笑,走到柜台前,点头哈腰道:“三位,小店有方圆十里内最好的房间,这就带您去看。”他带着方延亭三人看了两间相邻的房间,问道:“三位客官可满意?”“就要这两间吧。没你事儿了,下去吧。”方延亭说。“是,小人告退。三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掌柜的猫着腰退出门外。
“延亭哥哥,我怎么觉得掌柜的有点奇怪。他似乎有些太过殷勤了。”幽素说。“大家多小心便是。”方延亭说。自从洛阳出来,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桩事,似乎都是冲着他们三人而来的。大家也都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真是的,义父干吗不带我们一起去泰山?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嘛。”幽素抱怨道。
“素素,别这么说。义父也是为我们好。他是怕我们跟着会遇到危险。”幽兰说。
“我们已经在泰山范围之内,相信明天就能追上父亲他们了。”方延亭本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奈何幽素苦苦相求,要亲眼目睹武林中百年一遇的大战,而幽兰也同意前去,他只好带着她们出来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放不下父亲。
“咚咚”的敲门声。“客官,送茶水。”小二的声音。
“咦,我们没有要茶啊?”幽素疑惑着前去开门。小二端着一壶茶自顾地进来,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客官,小店免费供应茶水。是雨前龙井,上等好茶。请各位慢用。”店小二满脸堆笑地退到门外,离开。
“奇怪。”幽素说着,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果然清香扑鼻。她刚拿起茶杯,只听“嗖”的一声,她手一疼,茶杯掉了下去。
“谁?”方延亭问。暗器应该是从窗户外飞进来的。他朝窗外看时,早已空无一人。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那茶泼在地上,立即腾起一缕白雾。“有毒!”幽素惊道。幽兰又倒了一杯茶,看了看,说:“是‘抹茶’。这种毒无味,溶于水却有着茶一般的颜色。混在茶水之中,不易被人察觉。”
“看来这一路上,咱们一直被人跟踪着,而且,还不止一拨啊。”方延亭说。
“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呢?”幽素问。
“联系上个月的事情来看,可能是兰妹的秘密已经泄露出去。所以一直有人在打兰妹的主意。奈何碍于方家的威望,不敢明着来,只好暗中耍诡计。”方延亭也只是猜测,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感觉很可能是正确的。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姐姐是……”幽素顿了一下,截住下半句话。“那就应该知道任何毒都伤害不了姐姐的,为什么还用下毒这种笨办法?”
“或许,他们想除去的只是我和你,好轻而易举地捉住兰妹。”方延亭说。“只是,一路上帮助我们的人会是谁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幽兰摇了摇头,但心里却知道一定是他在保护着他们。
整座客栈都静得出奇,非常不对劲。他们三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忙出门查看。除了他们三个,客栈里已空无一人,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不知所踪。
“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幽兰说。方延亭点头。三人匆匆离开客栈。
身后,一袭黑袍,俊美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那一袭白衣。待他们走远,他长叹一声,幽幽地说了一句:“原谅我!”
七月十五,天空晴朗,只是风很大。
三人在泰山半山腰停了下来。两个女孩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幽素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台阶,说:“这,还有多高啊?”
“延亭哥哥,义父他们为什么要选这么高的地方比武呢?”幽兰问。
幽素抱怨道:“就是,这么高!爬上去都累死了,哪儿还有力气比武啊?”方延亭不答,只是望着台阶延伸的方向,面露忧色。
幽兰说:“素素,我们的加把劲儿。要不天黑也到不了山顶。”其实,幽兰心里也正担心方震的安危。
方延亭转头看着幽兰,说:“多歇一会儿吧。前面还有很长的路呢。”
幽兰摇头,微笑着说:“我不累。”幽素看看姐姐,又看看方延亭,说:“我也还能坚持。”“那我们走吧。”三人继续上路。
到达玉皇顶时,日已过午。山顶的风更大,几乎可以把人吹走。方延亭牵着姐妹俩的手,带她们顶风前行。
决战似乎还未开始。有几百号人前来观战。方震此时正迎风站立,眺望东边大海的方向。身后,一把剑直直的插在地上。方震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二十年前的种种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深爱的妻子莫名被害,他刚满月的幼子也惨遭毒手,而他,竟然连凶手是谁都查不出来。易天道更是为了云儿的死亡而将他视为仇敌,于是,便有了所谓的二十年之约。
“爹。”“义父。”三人的叫声打断了方震的思绪。方震并没有回头,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方延亭带着姐妹俩站在了一旁。
“易尘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怕了吧?”“有可能。你看咱们这阵势。”“这魔教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嘛。”人群里议论纷纷。
人们正议论着,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西边传来:“神教主到!”那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依然清晰至极。
众人还来不及回头看,一个黑影已经从头顶掠过,稳稳地落在方震前面的一块巨石之上。风扯起他的一身黑衣还有他散开的长发。他就这样背着手,背对着众人站着,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几乎压得人无法喘息。人群迅速静了下来,只听见山风的呼啸之声。大家都看着前面黑衣的易尘——近年来武林中最神秘的人物,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随后,又有另外五个黑衣人赶到,落在易尘身旁一丈之外,并排站立。那五人皆蒙着面,腰间的丝带却极显眼,颜色各不相同,分金青黑红黄五色,那是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的标志。
易尘缓缓地转身,面向人群。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接落在了幽兰的身上。被风吹起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他?”幽素惊愕一声,看向姐姐。幽兰浑身一震,不觉颤抖着后退一步,几乎要跌倒。方延亭赶紧扶住了她,问:“怎么了?”幽兰不语,看向易尘的方向,美丽的脸上,表情急速变幻着。方延亭也认出了易尘,就是当日洛阳城外所见之人。当时,他就觉得那个黑衣黑马面容俊美的年轻人绝非常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易尘。
幽兰早已浑身无力,站立不稳,若不是有方延亭撑着,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上。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他就是易尘?为什么易尘会是他?
不,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幽兰倔强地不肯相信所看见的这一切,但事实容不得她有半点怀疑。他分明就是易尘,易尘分明就是他!“有些事无法解释,你以后就会明白了。”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不肯告诉她,他是谁。为什么他能令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心甘情愿地保护像她这样一个女子。然而,命运是这么惨忍,要她亲眼目睹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决战生死却又无力阻止,要将她得之不易的幸福与温暖顷刻间击得粉碎。
命运,原来竟是一个玩笑!
而她是否还承受得住如此打击?她闭上眼睛,不要看这一切,可是心系至亲之人的安危又令她不敢不看。
方延亭看着幽兰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道:“怎么?不舒服么?”幽兰强打精神,摇摇头。她苦笑了一下,坚定地站定身子。来吧,都来吧!她倒要看看,命运对她究竟怎么个残忍法?究竟还要她忍受多大的痛苦?
易尘把目光从幽兰身上移到方震这边。“素闻方家霹雳掌与烈灵剑法名震天下。不知方盟主今日打算用掌还是用剑?”
“当然是用剑。”方震答道。他手向后一抬,然后向前一引,白光一晃,身后的剑便拔地而起,飞上半空,落在了方震的手中。
“既然方盟主用剑,若我徒手对抗,岂不显得无礼?”易尘说话间,金长老已经捧着一把剑走到他跟前,恭敬地弯着腰,将剑举过头顶。易尘右手微抬,那柄剑缓缓从金长老手中升起,悬在空中。他苍白的手轻握住剑柄,将三尺长剑一点点从鞘中抽出。阳光照在锃亮的剑身上,又反射回去,众人只见白晃晃的一片,全不见了那剑是何形状。剑一经抽出,剑鞘又落回金长老手中。金长老便又退回原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两个人。风从他们的方向吹来,便带上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令在场所有人只觉浑身发寒。然而众人期待的激战并未立即开始。易尘和方震只是保持着刚才一幕的最后姿态,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动。如此,过了许久。突然,易尘本来横于胸前的剑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剑尖直指方震。那剑牵扯着一道白光,向方震飞快刺来。方震飞身而起,两柄剑在空中相遇,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方震的烈灵剑快而猛,不仅出招快得令一般人无法看清究竟,而且每招每式在攻向敌人要害的同时,也把自己防卫的滴水不漏。易尘的剑也同样迅速,但招式却并不猛烈,绵柔中透出不绝的力道。他的每招每势,动作都优雅至极,似乎并不是在与人决斗,而是在表演精彩绝伦的艺术。然而,就是这样一种柔和的剑法,却让持剑之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风范。
江湖上久闻烈灵剑与缥缈剑这两门剑法的精妙,却极少有人能亲眼看见,如今能看见这两门剑法对决,真是平生无憾了。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二人已过手三百多招。两把剑再次撞在一起,许多火星从空中散落下来。二人也由空中落下,仍落回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姿势,如同谁都不曾出过手一般。
幽兰的脸色更加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惨白。被方延亭握着的手已经冰凉,全身颤抖着。方延亭感觉她的异样,将她拉近自己,以手揽住她腰间,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里。幽素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人,随即目光黯淡,撇开头去。
易尘看见幽兰和方延亭的姿势,手不由微微一颤,剑上白光迅速一闪。方震则趁他稍有分神之际,跃起身,挥剑刺了过去。待易尘回过神,方震剑尖离他只有一寸之距,他急忙挥剑全力相拒,瞬间白光四射,双剑相击的声音震耳欲聋。待白光消散,众人只见两柄剑均已脱出主人之手,直直地冲向碧空。就在剑脱手的一刹那,易尘左手乾坤掌便向方震击来。方震待要出掌相迎,然而目光落在易尘左掌之上时,却不由惊愕一声,出掌的速度便慢下许多,乾坤掌便重重地打在了方震心口。众人还来不及惊讶,易尘已连出三掌,掌掌击中方震要害之处。一口鲜血喷出,方震身子便坠下去。方延亭早已冲了上去,想要接住方震。幽兰、幽素也朝这边跑来。就在方延亭的手触到父亲之时,易尘最后一记乾坤掌已出,打在方延亭左肩之上。父子二人同时摔落在地上。在众人的一片惊悚之声中,刚刚冲上碧空的两把剑“嗖嗖”落地,插入父子二人身边的泥土之中。
“义父、延亭哥哥!”幽素哭着扑过去,喊道,“义父、延亭哥哥!”
幽兰则停在了半途中,站在那儿,表情木然,本来清澈的双眸变得空洞无比。她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便是一片空白。她只是站着,任狂风撕扯着她的衣衫,一动不动。
易尘显然欲置二人于死地,乾坤掌带着呼啸的掌风击向他们。眼看武林泰斗将命丧泰山之巅,江湖恐怕再无安宁之日。
“住手!”幽兰冲上前,张开双臂,护住方氏父子二人。
她直视着他,双眸中充满了复杂的光,有悲伤,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欣慰。她纤尘不染的白衣随风飘舞,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然而此刻已摇摇欲坠。血从嘴角流出,流过她白皙的皮肤,滴在白衣上,一片刺眼的嫣红。
而他也一定伤得不轻,口中涌出的鲜血便是很好的证明。谁都知道,乾坤掌一出,必将伤人,不是敌人,便是自己。而他为了不伤到眼前的女子,竟然半途收回了已经使出的功力。
她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身子一颤,似要倒下去。他却不顾自己的伤,一把拉住她。她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昏倒在他的怀里。他抱起受伤的人儿,凌空而去。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太出乎意料了。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切的一切,早就结束。
只剩下人群里的一片哗然。还有方延亭和幽素痛苦的呼唤声,随着巍巍泰山之巅的狂风,回荡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