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圆。
陶笑候着了胡飞。
胡飞道:“我已吩咐了手下的兄弟把住各条通路,只要凶手出现,他就一定插翅难飞。”走了两步,胡飞又道:“这两天你到哪里去了?檀香和雪狼都惦着你呢,雪狼今天的伤势又恶化了,黄昏时还发起烧来,翻来覆去的说胡话,我为了他静心休息,点了他的昏睡穴,才不闹了。”
陶笑心不在焉,只应了声“哦”。
两人来到一座宅院前,胡飞看看陶笑。
陶笑低声道:“我孤身至此,为免打草惊蛇,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胡飞点点头:“暗中行事也好,免得麻烦,不过更得加倍小心。”
两人提气一跃,掠上屋顶,就如踞伏屋脊的福兽,静静监视着庭院的动静。
三更……五更……
他们等到天色发白了,竟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陶笑苦笑道:“看来凶手是不会来的了。”
胡飞皱眉道:“难道凶手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
陶笑摇头:“没有可能,我孤身来粤,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踪迹,除非……那个人改变了他的习惯。”
一连三天,黑白盟的广州分舵没有丝毫动静。
第四天,胡飞终于忍不住道:“看来这凶手是给什么事绊住了,不能来了。”一拍陶笑肩头:“老弟,看来你得在这里多待几个月了,来,不用这么没精打采,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喝酒。”
胡飞把陶笑带到一个好地方。
“胭脂楼”的老板娘就叫胭脂,有着胭脂般的妍媚,一看见胡飞进来,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笑得眯了起来,笑道:“胡大侠,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盈盈眼波在陶笑脸上一瞟,又笑道:“还有这位好威风的公子呢。”
胡飞哈哈一笑:“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你叫他陶公子就是了。我还是照老规矩,多加一壶老酒。”
胭脂的眼尾弯弯的,睁不大,不笑也似媚眼如丝:“当然了,胡大侠虽然好久没来了,但规矩在胭脂心里可是时时记住的。”她似做戏一般,亲手端上托盘,一样样放在桌上:“卤水鸭翅、五香牛肉、红烧猪耳朵,还有温得刚刚好的花雕……胡大侠,你看我多有心装载。”
胡飞哈哈笑道:“胭脂你可真有心,待会我可会好好打赏你。”
胭脂嗔道:“人家待你好,难道还是为了你那一丁半点的打赏么。”竟像是与胡飞打情骂俏起来。
陶笑忽然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样的打赏,不知可能答谢姑娘的好招待呢?”
胡飞和胭脂都一怔。
胭脂先笑道:“这位陶公子真会开玩笑,这么大一锭银子,再摆一桌酒也够了啦,这样好啦,我就先替你结了这桌的帐吧。”拈起银子,走了。
胡飞讪讪道:“我以前常来这里喝酒,和老板娘混得熟了,她老是开我玩笑。”
陶笑笑了笑,忽然道:“她是你的老相好吧?”
胡飞急道:“不是的,不过最初我的确对她有点意思,后来就不是啦,所以也好久没有来了。”
陶笑自斟了一杯酒,闲闲问:“哦,我倒觉得这老板娘挺不错的,怎么就没有了下文呢?”
胡飞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道:“因为后来我遇着了檀香妹子。”他也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那时这里的丐帮势力不大,跟别的帮派常有冲突,我手下的兄弟总难免受伤。有一回,我的一位好兄弟因为我受了好重的伤,全城的大夫都说没有得治了,那时我就想发疯,不过发疯也不能救活我的好兄弟啊。我只得在村头挑了块好地,就是檀香住的地方不远,一个人给兄弟掘坟。”
“那天的雨好大,我掘着掘着,心头激愤难平,仰天大叫,不想惊动了檀香。她真是我的救星,她一连两个晚上不眠不休,治活了我的兄弟。那时我们都是身无分文的苦哈哈,还经常跟人打架,普通居民看也不会看我们一眼,只有檀香,她待我们每个人都这么好。以后,我们每一个受伤的兄弟都找她救治,没有一个人不感激她……就连我,也故意受伤了偷偷去找她……我想,我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陶笑静静听着,手中酒杯倾侧了,酒水静静淌落他衣袖,他却毫不知觉。
胡飞看着酒杯就似看着檀香,眼光好似一个钟情的少男:“我守在这小镇,就是想等檀香长大,可能是我的心太急了,檀香好似老是长不大,还是像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模样。”
胭脂过来添酒,“哎呀”一声叫了起来:“陶公子,你的衣服都湿了。”
陶笑惊觉,笑道:“是啊,胡大哥的故事真动人,我听得入迷了。”
胭脂笑道:“是故事迷人最好,不是故事主角动人就好了。”眼光中饶有深意地看了陶笑一眼,一笑而去。
胡飞不好意思:“絮絮叨叨的尽是小事情,真是失礼。”
陶笑笑道:“胡大哥真情流露,又有何失礼。”
胡飞道:“我看你不太高兴,本想跟你聊聊,放开一下怀抱,不想却兜到这话题上了,老弟可不要见笑……也不要告诉檀香知道。”
陶笑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凶手的事情,胡大哥的事情倒没有怎么认真听。”
胡飞精神一振:“你又想到什么。”
陶笑道:“我一直在想凶手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露面的呢?可能是我们的行事给他识破,也可能是他有什么原因不能来了。”
胡飞道:“但你我两人行事已算机密,凶手的耳目不可能如此灵敏……除非,是我的兄弟出了纰漏,但我召集的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我胡飞担保他们绝无可疑之处。”
陶笑忽然道:“雪狼说他是孤儿,他看上去也有十七八了,那胡大哥当年收养他之时,年纪也不会太大,岂不是很艰难吗?”
胡飞诧然道:“什么收养他,我可没有养大他。三月之前,正逢春节,这里忽然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雪,他晕迷在雪中,给我的兄弟发现,我带他到檀香处医治,这才住下的。”
陶笑霍然站起:“凶手最后露面正是三月之前。”
胡飞也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雪狼是凶手?如果他是,那天就不会给人欺负得那么惨。”
陶笑皱眉道:“但他的来历十分可疑,他竟似完全忘记了往事,这个人,就似凭空出现在这小镇似的。”
胡飞道:“谁的身世不可疑,我胡飞的身世就比他复杂的多,雪狼可是一个一点功夫不识的愣小子,这点我毫不怀疑。”
陶笑道:“月圆那夜,雪狼不是很是异常吗?你还点了他的昏睡穴……凶手有可能不是不想去行凶,而是不能去。”
胡飞道:“你竟然怀疑雪狼是凶手?我虽不算什么人物,但看人的眼光却自问还有几分,我救的人,绝对不是你想的哪种人。”
陶笑缓缓道:“胡大哥,我也不希望是雪狼,但你可曾听过一种传自魔教极为厉害的摄心术……我曾掘开遇害者的坟墓,发觉他们的表情都十分诡异,似乎都给人摄去了心魂……所以我怀疑这个凶手不一定有惊人的身手,但可能身怀异术。”
胡飞打了个冷战,却大声道:“魔教的人不是早死绝了么,什么害人的魔法都失传了,好,那我就和你打一个赌,看看下个月圆之夜,谁是凶手。”
陶笑苦笑道:“我但愿是我猜错了,不然,我就不止在这里多耽一月了。”
胭脂楼。
陶笑一壶酒恰恰要喝完了。
胭脂的柜台离他的桌子不远,一双眼睛瞟呀瞟的,忽然走过来,笑道:“陶公子,你也有心事吗?”
陶笑笑道:“如此美酒美人,怎么会有心事。”
胭脂眨着一双眯眯眼,道:“谁有心事都瞒不了我,我说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想念心上人了,公子你的心上人是哪位啊?”
陶笑笑道:“伤春悲秋的事可不适合我,我可没有什么心上人,你可知道我以前的外号叫‘鬼见愁’,那些女孩子看见我可是要比兔子还跑得快的。”
胭脂笑道:“怎么,不是说你迷得人晕晕的,连风流鬼看见你都发愁么。”
陶笑也笑道:“如果别的女孩子都像老板娘你这样就好了,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打光棍了。”
这老板娘又幽默又风骚,陶笑也乐得跟她说说笑。
胭脂呵呵笑道:“陶公子可是在赞我呢,可怎么敢当。其实你可不用骗我,我问你,你怎么天天来我这喝酒?还有,檀香姑娘家的晚秋请了你多少次了,你怎么都不肯去?莫非,你害怕看见檀香姑娘?”
她眨眨眼:“其实你可瞒不过我,你以前一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多情种子,只可惜招人嫉妒,才叫人毁了面容,嘿,这条刀疤。”
提到檀香,陶笑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起来,提到刀疤,陶笑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胭脂却偏偏没有看见,自顾自说道:“我猜那一定是一位多情姑娘,怕你给别的姑娘抢去,生生劈了你一刀,咦……”她转头四顾,陶笑竟已不见了,只留下桌上一锭银子。她恨恨道:“呢个衰人,招呼都晤打一声……”
话音未落,陶笑竟又急步走了回来。
胭脂脸上变色,心道:“幸好没有拿官话骂他……”忽见陶笑伸手招她过来,她心头有鬼,嘴里应着,脚步却是迟迟疑疑,不防陶笑出手如电,拉住她手腕,胭脂一个立足不稳,一下扑到了陶笑怀里去。胭脂脸色大变:“你想怎样?”
陶笑“嘘”的一声:“请你助我演一场戏……”
门外已有一个少女的声音怯生生地道:“陶大哥,胭脂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一个紫衣少女轻轻走了进来,居然是檀香。
胭脂脸都红了,可恨陶笑还是笑道:“你看到我们在做什么就是在做什么啊。”
檀香怔住,好一会儿才道:“陶大哥,你生我的气了吗?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我叫晚秋请你来你都不肯来……”
陶笑截口道:“你没有看见我忙得很吗?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大哥,你不要大哥前大哥后的喊我,我们没有那么亲热。”
檀香低着头,好一会儿,忽然道:“陶大哥,我上次说给你配的药,我都配好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来,怯怯地递了过来。“
陶笑只是不接,皱眉道:“上次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么,我喜欢这道刀疤,我喜欢让它一辈子跟着我,谁又要你这样乱做好心,我看见你就觉得心烦。”
檀香的眸子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泫然欲滴,轻轻道:“我放下来,你心情好的时候试试好吗?”想把药包放下。
陶笑喝道:“你烦不烦啊,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带着你的药,回家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檀香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药包上,却强笑道:“我先回去了,打搅你们了。”转身匆匆去了。
她一出门,陶笑的手就放开了:“抱歉,小女孩子就是要这样才会死心,不得已借你做了一场戏。”
胭脂叹了口气:“她也是对你好,你真不该这么对她。”
陶笑沉默良久,道:“我不过是在这里多耽一月,迟早还是要走的,何必多生事端,何况……她这样的小女孩子,怎么会适合我。”
胭脂凝视着他:“镇里每个成年男子见了檀香都是失魂落魄的,你不要口是心非才好。”忽然又叹了口气:“这个檀香姑娘,怎么好似总也不会长大呢,三年前见她,跟今天见她竟好像没有什么分别……三年前我已经在想,这个小女孩这么小已经迷死人了,长大了可是不得了,可是她竟好似不会再长大似的……”
听着听着,陶笑的脸色慢慢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