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不到爹娘会真吵架。以往我也总是闯祸、总是挨罚,爹也不是没打过我,可从未引发他们如此大的争执。爹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不肯让步,将我娘气得搬去丹霞宫住了,还将座下弟子带了去,也不知洛师叔能不能将她劝回来。据说接连几天爹的脸色都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看谁都不顺眼,连大师兄都挨了训斥。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娘离家出走前专程来药庐丹房教训了我这罪魁祸首一顿:“不怪你爹下手重,倘若我在山上,莫说四十戒鞭、罚跪到天明,便是把两条腿都打折了也不枉你!省得你不知深浅,闯下大祸事,连累满门!还有你——”一指九师弟:“易受教唆,心志不坚,罚抄经百遍!多早晚被司空则这蠢蛋和你们这些混小子气死,我耳根也就彻底清静了!哼!”跺脚摔门而去。
我完全不敢吭气,趴在床上装死。九师弟云杉眼泪汪汪。
刘师叔微笑道:“怎么,委屈了?不是我说,你们这几个小子胆子也忒大了,竟敢把天子的替身放跑,还要护送到京城去,倘若真让你们成了事,或者途中出现什么意外,莫说你俩、掌门师兄、师姐脑袋不保,只怕咱们玄元观上下连鸡狗都会被屠戮干净。晓得闯多大祸了吗?”他立在窗前,摇扇抚须对日叹道:“你七师叔我这大好的青春,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云杉道:“师叔,啥是‘天子替身’?‘天子’是啥?莲子的一种么?小师叔是哪吒三太子的替身?”
“噗——哈哈哈,你这傻孩子,哈哈哈哈……”他扶墙大笑一阵,道:“天子就是帝王,人间的皇帝,就好比你师父是掌门,管全观事务,那天子就是全天下的掌门,管天下事。”
“那比师父还要大咯?”
“那肯定的,你没看我爹吓成那个样子!”
“你爹倒也不是怕他……”师叔顿了顿道:“你们小师叔是皇帝的替身,代替皇帝来修行、为国祝祷的。”
“皇帝为啥不自己来修行,却教一个十岁小孩儿来?”
“对啊,师叔,我听说京城附近有个皇极宫,是皇家的宫观,在哪儿修行不成,为啥要送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而且小师叔也非自愿,离他家那么远,不就难以见到父母了?”
“所以你要送他回家?”师叔似笑非笑:“皇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先管好你自己吧——药凉了,喝药!”
云杉端来药碗,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吐舌道:“这药也太苦了!闻着都恶心,师叔,你是不是又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师叔走过来接过碗,边捏着我的鼻子强灌边道:“是加了好东西。都喝了,一滴别剩,这药贵着呢。”吨吨吨地灌完了,又堵住我的嘴不让吐,说道:“我小时候也挨过你爹的打,知道他手多重。这倒不算什么,他好歹有分寸,总不至于真将你这亲儿子打残。倒是半夜落的那场大雨,让你寒邪侵体,内热淤积,险些伤了根本。不过按我的方子调理,应该无事。”
“呕——”我趴在床边干呕,问道:“师叔你,你也被我爹揍过?”
“啊,师尊——也就是你们师祖开山晚,正式创派收徒时已临不惑,师兄由师尊养大,年纪最长,便时常代师授艺,督促我们。他那个人啊,太过严肃,我们又是一群小屁孩,喜欢打打闹闹的,就同你们现在一样,当然没少挨揍啦。不过幸好还有师姐,嘿嘿……”
七师叔是最有孩子缘的,生就一副娃娃脸,虽然蓄了须,也不显老;除了授课时,从来不摆长辈的架子,小弟子们都喜欢他,同他讲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云杉道:“诶,七师叔,新来的小师叔年纪比我还小,为啥和您是同辈啊?”
“……”师叔的笑容僵住了,啪地合上扇子,在掌中敲了敲,面无表情道:“……(含糊)皇帝能生呗!”
我、云杉莫名其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