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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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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哑巴师叔

我坐在石凳上,脑子里乱糟糟的,那只碧竹箫横陈在石桌上颇有些扎眼。

爹、娘、刘师叔都来了,正在丹房里诊治,其他听到风声的师叔们或亲身前来、或派遣座下弟子来探望,一时间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我和云杉倒是被忽略了,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随侍弟子恐怕早晚还是要被问责的,介时只把云杉摘出去好了,反正他本也不知情。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茫然地遥望天际,心中脑内均空空如也,生不起半点思绪。这是我首次亲身经历和感受到一个人的绝望。

娘从屋里出来,看到我颓唐的样子,不悦申饬道:“没出息!出一点小事就魂不守舍,衣服也不穿,蓬头垢面的成何体统?废物!”

我张张嘴,无话可说,便闷头走到井旁准备打桶水来梳洗。

“慢着。手怎么了?”

“……”我抬起右手看——无事啊?

云杉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师兄,左手!左手!”

“……”我才发现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已经肿胀得不像样,连带半边手掌都胖了。只是先前兵荒马乱的,黎明前夜更黑,我坐在暗处,自己也不觉得如何疼,便无人留意到。此刻天光大亮,两根短萝卜便无所遁形了。

娘更恼恨,擒着我的手腕,顺着两根指骨摸了摸,一折一推。我“嗷”地一声惨叫,原地跳脚,满头冷汗,眼泪不由自主涌出来。

这一流泪居然收不住,越擦越多,最后整张脸抹得跟烧炭翁似的。

云杉都看得傻了,张口结舌像个呆子,他也忙活了一整晚,看上去也没比我强多少。嗯……衣冠还是比我整齐的。

娘嫌弃地扔开我手,无奈道:“真是瓜娃子,跟你老子一个德行。”又道:“他没事,只是悲恸过度晕厥,你七师叔替他施针,你爹又导气,现已醒来了。”

我边擦脸边点头。

正说着爹步入庭院,见我在哭,皱起眉头,但却没有骂我,只是表情微妙。娘问:“怎么,又有事?”

爹斟酌一下道:“身体无大碍,静养便好,只是——失声了。”

“失声?!”我们齐声重复。

娘关切追问道:“老七怎么说?多久能好?”

爹摇头叹气:“不晓得。悲极所致,能否好转全凭个人。倘若意气消沉,难保一生都……”

我觉得天灰了。

我人生的第一道难题降临了——如何让一个的万念俱灰的人振作,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云杉师弟就像个小太阳,一身的光和热,问他等于白问;大师兄说“多念经”,大师姐说“多读书”;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要么提议比武发泄,要么建议音乐愉情,要么就太扯了,压根无法实现。

爹我是不打算去问的,总感觉他一见到我就禁不住手痒,大概是长期教学生涯落下的后遗症。娘莫名冷笑着不言语,求生的直觉让我及时住了嘴。洛师叔云淡风轻、不问世事;崔师叔是个纯粹的武人,牛眼一瞪道:“有啥可悲的,养壮身体、练好武比啥都重要!你今天桩站了吗?来,让我考验考验你的功底。”

我: “……”

赵师叔正在读《易》,沉吟道:“要不,我给你课一卦,看他几时能好?”

刘师叔喷茶道:“你这神棍算命骗人还行,救命医人还得我上。我又配了一剂新药,以毒攻毒……”

雍秉世师叔虽然下山行商去了,但他的名言却提醒了我——“人生在世,唯有美酒、美食、美人不可辜负。”

我决定按照他说的做,先从美食入手。 雪白嫩滑的豆腐上覆盖花生、榨菜、香葱,淋上醇厚的酱汁,再浇上一勺鲜红喷香的辣椒油,搭配白胖的素包和金黄的油条,再来几个茶叶蛋,丰盛的早餐令人食指大动。我就不信小师叔不动心。

我将没放辣椒的豆腐脑奉到小师叔面前,他愣愣地看着豆腐脑,神色迷离,思绪又不知发散到几重天外了。

莫非这豆花也有典故?我试探道:“小师叔可曾吃过豆腐脑?这里的豆腐脑是十里八乡做得最好的。您尝尝?”

豆腐西施也接腔道:“我们家的黄豆磨得最细了,豆渣滤的最干净,做好豆花,最重要是点卤水……”

小师叔点头,勺子慢慢搅拌豆花,搅得稀碎却不吃。

果然有故事!我想:没准他母舅家曾是豆腐作坊主出身,看到豆腐脑,就想起舅舅!早知如此去吃牛肉面好了……可万一他舅舅也爱吃牛肉面,可咋整?

我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绞尽脑汁破局,云杉一手拿包子、一手执勺,呼噜噜喝汤,眼珠在我和小师叔身上溜来溜去:“师兄,你俩看来看去的在搞啥?都不吃豆花,那给我吃呗?”

“给你。”我将自己那碗推给他。

云杉惊异道:“师兄,你变了!你以前都是骗我的东西去吃,你是不是也病了?

“吃你的,少废话!否则下次不带你。”

他立刻专注于食物。

小师叔犹豫再三,勉强尝了一小口,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五味杂陈,拿不准他这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我们来的早,早点摊还没有上客,豆腐西施边炸油条边看着我们直乐。她到底见多识广,道:“我听我屋头那个说,有的人爱整甜豆花儿,不喜欢整韩(咸)的。”

“啥,还有甜豆花?!”云杉震惊道:“那能吃么?咸豆腐脑才最正宗!对不对师兄?”

不要问我,你师兄我也没吃过!

“小师叔,你在家吃的是不是甜豆腐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问老板娘:“你这点儿有甜的没得嘛?”

“莫得。”

“……”

老板娘笑盈盈地在围裙上抹抹手,款款而入款款而出,捧出一只小陶罐放到我们桌上:“没得人整甜的,没得糖,只有蜜。要的话就要加钱哈。”

“可以噻!整起。”我豪气地将钱袋拍在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云杉凑过头来悄声问:“师兄啊,你带够钱了吗?不会这回又准备卖剑吧?”

我也悄声道:“别胡说,谁要卖剑,我压岁钱全带来了。”

小师叔默默从精致的绣囊里摸出一颗小金珠,豆腐西施一见喜笑颜开道:“兄弟伙些,随便整!”

然而一顿饭下来,小师兄仍然不能说话。美食疗法,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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