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的病好了,美人疗法确实奏效。我十分好奇洛师叔究竟耳语了些什么,可惜小师叔口风实在太紧,每当我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便白我一眼,学我爹似的一甩衣袖坐到一旁不搭理我了。
呦呵,还摆起长辈架子来了?
我虽不知哪里又惹到他,但瞧他一面赌气,一面又努力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暗暗好笑,于是逗他道:“哎呦呦!怎么回事?我背上突然又痛又痒,师叔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在咬我?”
小师叔立刻上钩,奔过来检查,紧张道:“哪里痛痒?没有虫啊?你……哼!”他醒悟,粉白的小脸腾上一抹嫣红,愤然便走。我一把拽住他衣袖,小师叔挣道:“你放手!”
我嘻嘻笑道:“不放。”
“放开!”
“不放。”
我手劲大,小师叔莫可奈何,拉扯间胡乱拍来一掌,岂知我并未如他所预料般撒手,他气恼之下也是了准头,掌缘划过肩膀正切在伤处,拍的我一缩,抽气道:“啊嘶——”
小师叔想被烫了般缩回手,无措道:“对不住,我并非故意……”
我下意识地要宽慰他,但话到嘴边又起了捉弄之念,想看他慌乱的模样,于是皱起脸装出一副痛不可当的样子,正打算没脸没皮地撒赖一番,忽闻院中花狗大耗子一般“吱吱”叫唤,云杉跑开门,道:“月笙师妹,你又来了?”
月笙百灵鸟般清亮地笑言道:“为什么说‘又’?你不欢迎我来?”
云杉:“哪有,欢迎!这次带的是啥?”
月笙:“刚出瓮的柿饼,可甜啦。你尝尝?小花别扒我,一会儿也给你吃。”
云杉:“先教小师叔他们尝——好厚的糖霜。”
月笙:“司空师兄醒了吗?”
云杉:“醒着呢,就是不能动弹。”说着二人便要进屋。
我嚷道:“且慢!先别进。”啥也顾不得了,忙不迭地支使小师叔道:“快快快!帮我盖上!”我现在见到女的就肝儿颤,岂止不敢多瞧她们,也不敢让她们见我衣冠不整的样子,毁人家清誉。
小师叔发现我又在骗他,不悦地撇撇嘴角,还是抖开薄被,将我罩了个严实。云杉先探头问道:“师兄,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道。
“嗯——?”月笙也扒着门框道:“司空师兄,你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那奶狗被她抱着也露出头来,门口从上到下一排好奇的小脑袋。
“没什么,师妹请进。”
月笙跟我们混的熟了,也不以为意,先向小师叔见过礼,抿嘴笑道:“司空师兄,大中午的,你捂着不热吗?”
“不热。”我讪讪,规规矩矩拱手道:“师妹好。”
云笙讶然,也放下狗崽回礼,悄悄问云杉:“林师兄,他是不是还在发烧?怎的如此古怪?”
敢不安分么?我心里嘀咕,亏吃一次就够了。
小师叔指竹篮:“那是什么?”
云笙道:“我们峰上新制的柿饼,师父让给各峰送些。”
丹霞峰上的柿子总比别峰的要甜些,我们一人取一块吃,果然很不错。云笙还掰了一块喂小狗,那狗还没长牙,伸出粉嫩地舌头贪婪地舔白面似的糖霜。
月笙边吃边道:“司空师兄,你好些了?我前几日来你都在昏睡,没人讲笑话,怪无聊的。”
“承蒙关心,已好多了。云杉没陪你玩儿么?”
她告状道:“他哪里顾得上理旁人,你再不醒,只怕他自己先哭死了。”
“我才没哭!”云杉面红耳赤地申辩道。
“哭了。”
“没有!”
“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
两个小家伙争辩起来,我正津津有味地观战,冷不防被月笙捅过来天真无邪的一刀: “司空师兄,你被二师伯吓得尿裤子,是真的吗?”
我差点当场噎死!这谁造谣?!
云杉立刻高举双手辩白:“不是我!我没说!”
小师叔淡定地吃柿饼,造谣之人肯定也不会是他。
月笙道:“云英师姐不开心,大师姐就对她讲二师伯‘怒发冲冠’,你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面如死灰、鬼哭狼嚎……'二师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你‘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血流如注、血肉横飞、鼻青脸肿、体无完肤、肝脑涂地、七零八落、不成人形、不省人事、惨不忍睹……'”她复述了一大段成语,也难为她记得住。最后总结道:“云英师姐终于破涕为笑,不再生你的气啦!咦,师兄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埋首于被褥间,无力地摆手道:“你们高兴就好……”
她又补刀道:“二师伯不要你也是真的咯?”
这又怎么说?
鸦雀无声,月笙道:“你还不晓得?无人告诉你吗?”
小师叔放下柿饼凉凉道:“你是来替云英报仇的吧?”
云杉嗫嚅道:“那个,师兄,你当时晕过去了所以不清楚,二师伯要将你逐出门墙,是小师叔力保,说你走他也走,二师伯才松了口,只教你以后不得再以掌门弟子自居,而归于小师叔座下,教小师叔好生管教你,如若再敢犯事,数罪并罚……”
“所以……”
云杉为难地道:“所以师兄你,现在是排位最末的弟子啦。”
我哑然苦笑:这确实我娘她老人家的行事风格。不过,明摆着就是激将法啊喂!跟当初我爹叮嘱我“照顾好小师叔,否则出了事拿你是问”云云分明同出一辙!稍微给小孩子肩头施加点莫名的责任感,他们就会像打了鸡血般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任凭大人差遣;而我失去了掌门爹娘这个保护伞,又要顾忌小师叔的颜面,从此只能夹紧尾巴、规矩本分地做人。我老实了,云杉更不会搞事;同时也维护了我爹的掌门威严,真真一石数鸟之计,漂亮!舍不得儿子套不着小师叔,这两口子还真是老到。
我对月笙说:“烦劳师妹到院中稍待。”
月笙:“哦。”抱狗走了。那狗崽还挣扎,留恋美食。
我对云杉道:“师弟搭把手,扶我起来,把衣服递我。”
师弟茫然道:“起来干嘛?你不要乱动!”
小师叔早已了然,一个健步窜出门外,我跪在床铺上哭笑不得地道:“小……师父,你跑啥跑啊?”
小师叔躲在花窗外侧身对对我们道:“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
月笙又及时捅他道:“咦,小师叔,你也不要司空师兄,也要将他逐出门墙吗?”
小师叔被噎了一记,半晌闷闷地道:“反正不能叫‘师父’。”
我道:“那好,我还称您做‘小师叔’,成不?小师叔,你可不能不要弟子,否则弟子就真无家可归啦。”
小师叔默认了。
从此,柳月笙师妹就得了一个新号——“柳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