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树林的两名年轻公子停下脚步。清丽的少年公子抬头看天，秋日晴朗深邃的天空中白云朵朵。他久久伫立，似乎侧耳聆听那幽幽的古琴声。他的目光穿透树林中层层的暮霭，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尽头。
少年公子眼中噙着悲凉，饶是他，如此强悍的天下霸主，也没有办法挽留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籽灵，你终于去了，可是我却还在人间，在这个梦里吗……还是，一切都是梦吗？你是否在哪里看着我们呢？”
“你不恨我？”巫无陵开口，笑容邪丽。
巫无陵依旧一袭黑衣，很少能够有人像他这样适合黑色。他纤细，带有中性魅力，姿势慵懒的坐在竹椅内，一双诡异银眸和眼角艳紫的花纹仿佛要窥视人心，洞察万物。
对面的焱墨安静的摇头。端起药茶浅浅的抿一口，因为苦涩而蹙眉。似乎是轻轻叹息，自从籽灵走了之后他就总是这样叹息，轻轻的叹出一口气，仿佛希望把自己的悲伤吐尽。看着这杀死自己心爱女子的凶手，他居然目光平静，波澜不惊，“这是籽灵的选择，我尊重。她不要我恨你。巫无陵，你有复仇的权力。”
“焱墨，你也有复仇的权力。”巫无陵邪气的微笑。
“我也有放弃复仇的权力──我不想和你一样活得这么可怜。”
“我可怜？”巫无陵轻笑。
“你自己最明白。我只是想要你履行曾经的诺言。你很聪明，知道谁是真正的强者，而且，很久之前你就作了选择，不是吗？”
巫无陵挑眉，焱墨，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胸襟和胆识。对，不错，焱墨才会是真正傲视天下的霸主。
“我会履行的。”巫无陵回答，嗓音柔软，但是铿锵有力。
“那么，”焱墨站起来，对公子月华说，“我们回朝。”
十一月初十，朝廷传来消息，五皇子小端王爷狼子野心，联合江湖草莽杀手欲行刺靖氲王，七皇子靖氲王大难不死，顺利回朝。举出小端王爷与江湖杀手的通信为证，皇上大怒，经靖氲王求情，贬小端王爷为庶民，终生软禁。
云落山庄别苑。
巫无陵看着手下的密报，披着黑狐披风，坐在自己习惯的回廊上看雪，突然笑出来。
“怎么了？”楚幽幽坐在对面，无聊的捏着雪偶，红衣白雪，分外妖娆，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我在想，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的焱墨，居然有这么高超的手段，他先是拉拢了一大批重臣为自己的党羽，然后又举出有力证据，现在大半个朝廷都在他的掌握中了。而且不杀已经没有翻身能力的小端，赢得人心，还真的是霸主呢。”
楚幽幽挑挑眼角，风情万千。他笑意宴宴，“焱墨很聪明。”说完，站起身子，披上貂裘，“我出去走走，很闷。”
巫无陵低头看手里的文卷，点头。楚幽幽才走出回廊。
他不知道，一双阴残的眼睛，一直在暗中窥视。
楚幽幽裹紧貂裘，再次回头。以他的武功造诣，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这种感觉如附骨之蛆，让楚幽幽感到厌恶。
他自江湖扬名以来，经历的生死之变甚多，往往都是凭着过人的应变能力和运气，才能活到现在，所以，楚幽幽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再次回头，可是视线所及，全是洁白的雪，雪地上也只有自己一行孤寂的脚印，连兔子松鼠这些小动物的痕迹都没有看到。
“大该是灵灵的死对我刺激太大了吧！”楚幽幽有些黯然的想。纤长白皙的手指抬手揉揉自己的额角，微微蹙眉，“也许真的是我的幻觉。毕竟比我武功高出这么多的人世界上并不很多，犯不着现在跟踪。更何况方圆几里外是无陵的手下，若是有人找我麻烦，他们会察觉的。”
他且行且言，嗓音轻柔，宛若呢喃。艳红的衣角扫过雪地，留下温柔的痕迹。在树林间徘徊，他抬头，想找到一枝盛开的红梅，无陵最喜欢红梅，楚幽幽想看见他的笑容。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供谁说。唯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楚幽幽清软的嗓音低吟，汲着自己的长衣，缓缓走过雪地，美丽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楚宫主好雅兴啊！”
嘶哑的嗓音传来，楚幽幽一个机灵。连忙回头，不出所料，入目的是南山老鬼那张丑陋的老脸。
楚幽幽一直讨厌这老鬼，尤其是那仿佛要剥他衣服的目光，何况今天，不，是最近一直心情都不好。所以他只是冷冷的瞥南山老鬼一眼，转身离开。以残忍阴毒著名的幽冥宫宫主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也从来不迁就自己的喜怒，自然不会好心的顾及别人的感受。
背后一股凌厉掌风袭来，楚幽幽何等机敏，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浪费，身体直接做出反映，清灵的向旁边一闪，闪过攻击。
“老鬼！你找死！”楚幽幽“弹指倾城”一招“破城”直直弹向南山老鬼心口，纤长的手指如灵蛇出洞般。却没想到南山老鬼只是“嘿嘿”一笑，掌风掠起，化去指风，然后鬼爪一般的手居然抓住楚幽幽的手指。在他惊讶的瞬间，另一只手滑上他的手臂，出指如电，迅疾无比的点了楚幽幽肩头大穴。楚幽幽嘤咛一声，体内活跃的内息顿时卡在一处，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老鬼继而居然出掌，一掌结结实实的打中楚幽幽胸口，他只听见体内骨骼的清脆断裂声，低头，一大口血呕出，玷污他鲜艳的衣襟。
“你……你要干什么？！”楚幽幽痛得头皮发麻，瞪大杏眼，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自出道以来还没有被人这么制住过。
“我要干什么？”南山老鬼一阵色迷迷的笑容，鬼爪样的手抚过楚幽幽绝艳的五官，勾勒出完美的弧线，“真不愧是‘玉面妖鬼’啊！果然是天生尤物，不是凡品。我要干什么，你应该很明白才是。我隐遗江湖前，可是记得在帝都最大的妓院见过你，那时你还很小，却已经是人间绝色，我还很美妙的品尝过你诱人的滋味，你难道忘记了吗？”
说着，南山老鬼将楚幽幽扔到雪地上，撕裂他是红衣。鬼爪般的手抚摸那吹弹可破但是伤痕累累的肌肤。老鬼□□着，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身下那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开的美艳青年，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正是他打伤他的原因。
楚幽幽拼命的挣扎，可是胸口的伤令他更本没有力气挣脱。他拼命的握紧自己的衣襟，却因此遭到丑陋老鬼的粗暴对待。老鬼扬起手，狠狠的抽他好几个耳光，让楚幽幽的脸都侧到一边，口鼻中全是血。满地殷红。
“嘿嘿……好美丽的景色啊……”
楚幽幽已经不知是吐了几口血，他拼命挣扎，可是衣衫无情的被撕裂，抛到一旁。楚幽幽衣衫散乱的被放置于雪地上，身下满是冰冷的触感。在挣扎中，肩膀的穴道解开了，他聚集起最后的力量，匆忙中一掌打中老鬼的肩头，凭借落手的熟悉触感他知道这一掌必然打碎了肩胛骨。趁老鬼从他身上跌出去的瞬间，楚幽幽爬起来，抓起一边的貂裘裹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可是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又被打倒在地。
“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啊……”
楚幽幽哀号，清澈的眼泪流了满面。可是有怎么能够阻挡已经扑上来的南山老鬼？这南山老鬼在逃脱武林正派追杀隐遗江湖之前，可是以□□著名的，而且毫无质疑，老鬼的功夫比他更高。
楚幽幽尖叫，他的身体异常敏感，痛楚，痛入骨髓的痛楚。他以为他忘记了，忘记了那一段非人的日子，他以为杀了那些所有能让他想起那段地狱生活的人他就能够忘记，可是他还是忘不了，忘不了那段卑贱的让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人的生活。楚幽幽泪流满面，那骄傲潇洒的“玉面妖鬼”如同孩子般的哭喊。
“啊────”楚幽幽尖叫，南山老鬼终于厌倦他的挣扎，居然硬生生的折断他的手腕，殷红的血流了一地，楚幽幽就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他绝望的闭上秀丽的眼睑，刻意忽视那□□着靠近的鬼脸。
“住手！！南山老鬼你反了！”一个柔软的嗓音传来，可是语气中的惊愕和霸气不容忽视。巫无陵从树后奔出，目瞪口呆的看见这一幕，抽出籽灵留下的奔雷速电就冲上去，同时还驱赶着自己的毒虫。
南山老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美色与性命间取舍，他知道即使能够挡住巫无陵的刀也挡不住剧毒的毒虫，而且惹恼了巫无陵，就不得不面对他背后的剪秋萝、蓝犀儿、烈绯焰和出云使，这些都是难以对付的人物。所以他立刻抛下身下那诱人的完美身体，绝尘而去。
巫无陵用意显然是救人，所以他没有追。看着楚幽幽躺在雪地上，衣衫破碎，长发凌乱，巫无陵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绞痛，脱下自己的黑狐披风，就要上前。
“别过来！不要看我！”
楚幽幽很艰难的爬起来，双手环抱自己洁白但是流血的身体，两行清泪滑过面颊，此刻的他哪里还有江湖魔头的样子，他在哭，在呢喃，脆弱的像个孩子，像个令巫无陵心疼的孩子。
是的，这种感觉……心疼。
“不要看我啊……求求你不要看我啊……”楚幽幽慌乱的扯过自己的衣衫，遮住残破但是具有致命诱惑力的身体。他蜷缩着，似乎希望自己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我好脏……可是你很干净……不要啊……不要看我……”
巫无陵愣在当场，银眸中流露复杂情绪。他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如此绝望，即使是一年前，楚幽幽面对死亡时，都没有如此脆弱的哭泣。这个痛苦的楚幽幽，哪里还有平日的从容优雅妩媚多姿，他的过往，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巫无陵抿紧唇，缓缓蹲下，动作尽量轻柔的为楚幽幽披上黑狐披风，他衣衫单薄的坐在雪地里，再这样下去，手脚会废掉的。
看着他哭泣的脸，巫无陵的银眸第一次居然是温柔的，温柔的仿佛夏夜璀璨的星空。他伸出手，缓缓的拥他入怀，仿佛安哄着受惊的婴孩，“幽幽，没事了……没事了……我是无陵啊！有我在，一切都没事了。”
抬起他哭泣的脸，巫无陵看着那晶莹的泪水，感叹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的泪水可以这么绝望，却也是决绝的美丽。看着那晶莹的宛若钻石光芒的泪水，巫无陵缓缓凑近，极尽温柔的舔去他的泪。吻上他的颊。在所有的伤痕上，印下细碎的吻，他的吻温柔温暖，他的目光充溢着怜惜，充溢着殷殷的不忍。
巫无陵抱紧他，“幽幽，没事了，一切有我在，你安全了。”
听着他柔软的嗓音，楚幽幽抬头，似乎还不明白刚才他的吻的含义，就已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