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箬见对方虽然表情有些不自然,可气势也算文质彬彬。他本不欲和这样的朝中权臣多有结交,但也不想就因此得罪了他。于是是微微点一点头表示可以,那廉英王却顿时是大喜,立即拉紧唐箬的袖子牵牵扯扯到一辆早准备好的马车前,不由分说就是将唐箬给塞了进去。
“那个……英王爷……”唐箬吓了一跳,可还是拧不过英王的主动。只得是小心坐在车内一隅,看着对方亦是上车坐下,整个人却忍不住是往内缩了一缩,腾出好大一片位置。
“安乐王怎么如此腼腆?”英王笑。车子内其实不大,他坐好了也是紧挨住唐箬了。可看他的态度,似乎还能算和蔼:“久闻安乐王才高八斗,翩翩风度。本王一直有心结交……今日也算得偿夙愿,可是欣喜……也不知道有无失礼之处,还望安乐王海涵。”
——你想和我结交,谁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唐箬心里嘀嘀咕咕,可也不敢是当着英王的面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仍是勉力笑着和对方虚与委蛇:“哪里。小王一介闲职,又不懂规矩,真真多劳您照顾了。今日之事——也多谢您解难。”
后来么,这两人一路上却没太多废话。英王其实话不多,唐箬光顾着不安,自然——自然是沉默不语到了底。
到廉英王府邸门前,马车未停,是直接从侧面进了直奔中门。唐箬忽而是觉得心底十分忐忑,转了脸对着英王道:“小王……小王似乎忘了给家人留信来您这边……”
“那本王立即派人去报。”英王不等他说完就是打断。他自打进了自己府邸,神色间转瞬就强硬了许多:“本王请您过来一叙……怎么,其实安乐王您不方便的?”
“不不不……”唐箬几乎要咬着自己舌头。但看英王一脸深沉,虽然还坐着规规矩矩的,可眼神交汇间,却能让他心底本能叫嚣出危险:“不——方便的!”
“是么。”英王淡淡一句,轻哼一声吩咐出声:“停车,掉头,送安乐王回府。”
于是乎车子又转回道路上去。这回去路上唐箬一直绞紧衣衫下摆,身体缩得更加低微。英王的神色难看了一阵,恢复得却更快。他转过身靠近了唐箬,漆黑的眼里没有太大的起伏。可唐箬却生生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狭小的车厢温度都倏忽变了:
“……本王真心相交,安乐王真是拒人千里。”英王说话声是干巴巴的,仿佛只是纯粹的叙述:“您——果然是不一般的……也是,当今圣上前算是红人的您,怎么可能与本王这样的异姓王爷耐心结交。”
“不——不是这样的!”唐箬直起腰辩驳着,心里更加不安:“只是——小王今日确实有不方便之处……”
而英王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话。
车子刚一到安乐王府,唐箬急忙站起身是要掀开车帘就往外冲。没想得车子还没停稳,他一大动作整个人顿时是踉跄,绊在车辙上差点倒栽葱摔下去。可这时腰间跟着是一紧,竟是让英王给抱了个满怀:
“小心。”英王声音略略有点高。手却是渐渐下移,唐箬腰线上下立马是让他给摸了个遍。那一刹,唐箬只觉得浑身恶寒无比。想也没多想,他狠狠一把摔开对方的手,就着四肢仆地的姿态下车,又极快地爬起身,狼狈不堪地跑了。
不管跌下车后隐隐作痛的脚踝,赶紧是跑进了自己的府邸大门直接钻进了自己的房,唐箬把自个给关在里面不肯出来,抱着被子的时候还在浑身抖……
如是,几日后,唐箬又接了英王的拜帖,说明要过来访问。
可他是撕了帖子把来人骂了一顿,最末是直接将对方乱棒子赶出门。于是乎——安乐王唐箬和廉英王的梁子,就算这般成功结下。
一直,约是持续了一两年后,唐箬抛弃身份,逃家而去。
…………
想着前些年月的旧事,唐箬又是忍不住打了个抖。可见着眼前那笑微微站着迎接他们的男人,他却只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的份。齐仲永跳下马时似乎有些意外,可还是谨遵着规矩行了个礼,恭声道:“廉英王爷。”
廉英王徐雨晴点一点头:“世侄总算是回了,不枉本王在此等待多日。”
齐仲永跟了一句“不敢不敢,多劳您辛苦”,两人闲话着打了很久的哈哈。唐箬绷紧着身体一直注意英王方向,根本没顾着身边宝宝死命拧自己大腿的行为。可怪得是明明英王早看见了他,却始终不曾和他讲上一句话。
不多时,英王话说完了就先是由下人给带走休息。齐某人则是忙着指挥着人,替他俘虏安排房间之类的鸡毛蒜皮。不多时门前人渐稀少,只剩几个下人忙着扫地洒水,似乎还要迎接什么重要人士。
唐箬和宝宝还有云昭被关在一处小院子里。因为厢房不够所以唐箬让了自己的房给了宝宝,搬去和云昭同睡。路途遥远他们一行都是累坏,宝宝虽然玩心起来精神尚可,但和唐箬闹了一阵后还是抵不住困倦。不等天色完全晚下去,这三人就是互相道了安早早睡下了。
唐箬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可没道理在什么也没发生时就惹得别人也替自己不舒服。但在床上翻来滚去着的他,终究还是难以入眠。直到听见另一边的云昭轻轻喊出声,才是赧然着应了句“没什么”。
次日唐箬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一不是痛,云昭早是下了床去找宝宝有事。待他好不容易是起了身子左右张望,这才有心去看房间四周布置。
齐某人虽然人看起来不乍地,但他手下做事还是不错。这房间收拾得极利落,床铺对面不远就是书桌和书柜,看起来这里可能是做过读书房的也不定。唐箬爬到桌子边见着了书柜里的那一大堆书籍,脸上立刻是缓和了不少情绪,转而四下翻动找找有没有合自己心意的书来。
可看来看去,不过都是如《论语》或几本经史子集。至于“闲”一点的书,倒是一本也没见。唐箬有些懊恼,顺手抽了本《大学》就拉开桌子前的椅子坐下,右手去抓笔,想也没想就开始准备在书上的空白页里乱涂乱画——
可,那少去无名、尾二指的右手,竟然是无法捏紧笔杆。
手指与手指间配合不当,一滑一摔,笔杆子是落了地。
唐箬脸上的笑模笑样眨眼是僵硬了。
…………
绷带紧裹、一直不曾好生处理的断口,刚刚长出的新肉早是和绷带黏糊在一起。唐箬望着那缺失的手掌眼神明明灭灭,不久之后就是咬紧牙关撕扯起绷带来。一时,鲜艳的血色霎时从连接处轻轻渗出。
左右撕扯也不得法,他狠下心来用力一拉,几乎是同时,耳边尖锐一声,清晰听见断口再度破裂的锐响。大量的血液汹涌着,一直滴落到地板上。这让一向晕血的唐箬,身体亦是跟着微微晃了一晃。
他可没想着要宝宝帮自己处理这伤口。想当初被俞飞莺砍断手指后,迷糊中似乎是青轻轻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此后颠簸流离,倒是不曾再有过换药。就算是见着了宝宝,可若她不提,他自然不乐意去麻烦。
他不是怕说出受伤的缘由让人觉得是自己无用,而是怕宝宝因此就讨厌起他来。
扔掉手上鲜血淋漓的绷带,上面——似乎还带着一点被硬拉扯落的皮肉。唐箬切着下唇掐着手腕上的脉搏在房间里四下翻动,血流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但还是很能让人觉察出生命的流失。翻动一会他找不到绷带,唐箬心一横是两手拉住自己的衣袖,呲啦啦窸窸索索一阵后,总算是成功止了血。
他松了咬唇的劲,觉得似乎有什么腥咸的东西在唇齿间滑着。回望向书桌那边,地板上还躺着笔杆,以及斑斑点点的鲜红。唐箬抬起袖子抹了抹脸,眼角还是淡淡渗着晶莹的光。
“右手若是暂时不行,我用左手画不可以么。”
唐箬眼前有些黑黑的,脑门那也嗡嗡直响。没受伤的左手摸索着墙壁回了书桌前边,他弯下腰慢慢扒拉着笔杆方向,嘴里喃喃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