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自认为写的最认真的一篇,只是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叹。 宋绍兴年间,七月时分,正是流炎似火,热不可挡的天气。南岳衡山的山路上走来一人,身穿一袭青衣,看年纪二十二三岁左右。细眉毛,直鼻梁,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十分的精神。五官面貌说不上英俊,但非常和谐,看起来甚是舒服。这条山路曲曲折折,两旁的山石高低错落,景色甚是可观,这青衣人却好似无暇一顾,只是匆匆赶路。
走了一程,只见远远的闪出一座道观,正是衡山派的三清宫。他脚下加紧,不一会儿便到了三清宫外,门口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见到,连忙上前拜见。原来此人乃是衡山掌门空虚道长的大弟子墨秋沅,这衡山派乃是以入门先后排位,墨秋沅自幼便在衡山随空虚修行,故此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大师兄的身份。
墨秋沅询问了几句,听说师父正在宫内大殿上,顾不得跟两个道童多说。清风嗯了一声,还要说话,墨秋沅却已经赶入殿内,清风只好将话咽了回去。墨秋沅进得殿来,只见正中坐着一人,身着灰布道袍,身形消瘦,三缕长髯飘洒胸前,正是师父空虚道长。旁边高高矮矮站了几十个人,都是他的师弟和第三代的弟子。
他抢上一步,躬身拜倒道:“师父在上,弟子墨秋沅回来了。”
空虚道长早已听到门口几人的寒暄,他对墨秋沅甚是喜爱,见他回山,心中高兴,便道:“秋沅,起来吧。事情办的如何?”
墨秋沅站起身来答道:“一切顺利,弟子已经将信送到。”
空虚道长捻髯微笑道:“好,这趟辛苦你了。”旁边众人见大师兄回山,纷纷上前问长问短。
等众人寒暄已毕,空虚道长递给墨秋沅一封信道:“你不在山上的时候,有位姑娘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给你的。你看看吧。”
墨秋沅闻言一愣,连忙接过书信,先看封皮。只见上面四个娟秀的小字:秋沅亲启。墨秋沅心中没来由的一沉,竟有些不敢拆开信封。他将信揣进怀中,问道:“师父,不知这封信如何而来?”
空虚道:“你下山不久,便有位姑娘上山,自称萧雨,是你的朋友。说有事找你。我说你不在,她便留了这封信给你,说一切俱在信中,你看过便知。然后便转身下山。其余的她没有多说,为师也不甚清楚。”
墨秋沅闻言,心中不安之情更甚,忙道:“萧姑娘……是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有些交情。”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师父,弟子觉得有些疲累,若无他事,弟子先告退了。”
空虚沉吟了一下,看着墨秋沅道:“也好。你今日便先去休息吧。嗯……不日为师即要闭关,过个几日,就将这掌门之位传了于你吧。”
墨秋沅的心情本来已被那信弄的七上八下,此时忽然闻听师父要传自己掌门,一时间手足无措,忙道:“师父,这……”
空虚一摆手道:“你武艺有成,为人也值得信任,更难得你诸位师弟都赞成由你接位,你也不必多想,好好休息去吧。”墨秋沅闻言,不敢再说,只好告退。
刚出来三清宫,清风迎上前来道:“墨师兄,跟你说件事情。”墨秋沅一愣,停了下来。清风续道:“你下山之后,有天晚上我起来解手,结果被一个漂亮姐姐抓住了。她向我打听你在不在山上。我当时吓坏了,可是她说她不是坏人,又给了我一大块银子。我看她都要哭了,就也不怎么怕了,我说你下山了,她好像舒了口气,就走了。可是她第二天又上山来了,还给师父留了信。”
墨秋沅连忙问道:“那姑娘可留姓名?长什么样子?”
清风挠了挠头,“她没说叫什么,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眼睛很亮,不过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墨师兄,她是你的朋友吗?”
墨秋沅此时心乱如麻,无心再说,也不理清风,径直回到宫后自己的卧室之中。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他就在灯下拆开信观看。只见信上写道:“见信如晤:自襄阳一别,再三思忖。妾与君相隔万里,身处异途,恐终属无缘。不若就此分离,以免误君终身。从此相忘江湖,天各一方。尺简寄情,盼君珍重。萧雨缄。”
墨秋沅将这封短信反反复复的看了数遍,越看越是心乱如麻,忍不住将信扔在一旁。又愣了半响,他打开房门来到院中,只见月色如水,清辉满天,不禁心绪难宁。想起初入江湖,途经襄阳时相识萧雨的情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道不完的海誓山盟。洒泪分别之际,两人曾约定三年为期,再见之时,便定三生之约。不料刚过一年,却不知为何收到这样一封信。什么叫相隔万里,怎么是身处异途。想到这里,他要寻萧雨之心再也按捺不住,当下转身进房,先将萧雨的信收进怀中,然后提笔留书,道明自己下山之因,并禀明自己不愿为掌门之意。接着收拾好包裹,一口吹灭烛火,开门出房。
走出房外,他向空虚道长住的屋子遥拜了几拜,眼见灯火已熄,想是师父已经睡了。然后转身跳出院墙,向山下奔去。不多时,已经到了三清宫。墨秋沅来到此处,想起自己不做掌门,偷跑下山,师父定是伤心之极,自己再回衡山不知是何年何月,脚下不由得慢了下来。来到殿前的空地,忽见一人背对自己,负着双手,正在仰观夜色。眼见这人身形颀长,双肩消瘦,正是师父空虚道人。
他心下有愧,不敢上前,只听师父说道:“秋沅,你可知这月是何物,能教人情思满怀。”
墨秋沅连忙抢上一步,躬身道:“师父,我……”
空虚长叹一声,道:“日间见你情形,我已能猜到几分了。自古情关难过,你素日甚是伶俐,不料遇到这情之一字,也是不能看开。这也不怪你,我本想,你精明能干,若为掌门,定能光大衡山一派,如今你既不愿,也不必勉强。你二师弟为人忠厚沉稳,由他任掌门,未尝不能有所作为。你放心下山去吧,不必多虑。你用情太深,恐日后反受其累。此番下山,当谨记此言。方今天下不宁,刀兵四起,你一身武艺,即使不能保家卫国,切切不要走上邪路,你可记住了?”
墨秋沅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双膝跪倒,哽咽道:“师父,弟子不孝,辜负您老人家一番期望。现今弟子方寸已乱,此番大恩,弟子只能来世再报了。师父您老人家保重,弟子……去了。”说罢,他给空虚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不敢回头,掠过空虚身边,直直下山去了。空虚目送墨秋沅的身形远去,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墨秋沅连夜下山,乘着月色,一路赶出数十里。找了家客栈,敲开门后,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埋头大睡,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草草吃了些饭,出门继续赶路。
在路上非止一日,已到襄阳,他心中焦急,不及找落脚之处,先奔襄阳城内的春和楼。当日他便是在这春和楼上邂逅萧雨,两人不约而同出手惩治一个恶霸,因此相识相知,结下这段情缘。故此墨秋沅一入襄阳,先到春和楼,只盼能再遇萧雨。只是世事哪有如此巧法,他在襄阳城转了数日,大街小巷走了不知多少,连萧雨的半分消息也没有得到。他心中烦闷,想起天下之大,伊人芳踪杳杳,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萧雨。忽又想到萧雨曾说在峨嵋学艺,当下昏昏沉沉,离开了襄阳府,顺着大道一路向西而行。
在路上行了数日,远远看见一个小村落,村子之后是一座大山,黑沉沉的不知有多高。他进村来想找个村民打听路途,不料这村子竟是十室九空,田地也荒芜了不少。他寻了许久,方才在村角的一间茅屋中找到一位老者,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峨嵋本在襄阳西南,他一路精神恍惚,却走向了西北。村后那山名唤饶风岭,隶属兴元府管辖。此地已是宋金边境,因为金兵常来烧杀抢掠,故此年轻力壮之人都纷纷远走避祸,只有这老人行将就木,在此苦挨。墨秋沅闻听,心下恻然,便将身上所剩银钱都摸了出来,留给那老人,自己转身出村。
出村之时,已是日落时分,墨秋沅看着天边残阳如血,田地里荒草丛生,隐有白骨散处其中,不禁感慨不已。心想这两国交兵,百姓受苦,也不知何日才能太平。转而又想到自己,若是萧雨此时就在身侧,两人携手并肩,共闯江湖,行侠仗义,那是何等乐事。可是现在自己却落得个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慨叹之余,见那饶风岭在夕照之下隐然生光,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相似,不禁心中一动。他平日最爱山景,此时心情郁郁,便想夜上饶风岭,借山景一浇心中块垒。主意打定,便向饶风岭赶去。
这饶风岭生的甚是险要,一座山兜兜转转,俱是弯路。墨秋沅不识路径,七转八转,早已经偏离了大路,转到了后山,他自己自是不知。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一轮明月挂在当头,清辉铺地,甚是明亮。墨秋沅走的腹中饥饿,正想找点儿野味充饥,忽听得左方传来一阵异声。他心下疑惑,便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走了一里多路,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只见一大片空地,方圆足有数十丈,空地上零零散散摆着数十个巨大的石块,正当中站着一人,正在低首凝思。墨秋沅看的惊奇不已,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便隐身在一块山石之后注目观看。只见那人忽的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转折,落在一块大石旁边,飞起一脚,踢起那块大石,正落在另一块大石上,将原来的石头砸的粉碎。墨秋沅这才明白,刚才的异声便是这石头碰撞之声。他心中惊讶,不由得咦了一声。那人顿时听到,转脸问道:“何人在此?”
墨秋沅连忙从山石之后闪身出来,躬身施礼道:“衡山弟子墨秋沅,路过此山,无意相扰,恕罪恕罪。”
那人上下打量了墨秋沅几眼,道:“你是衡山弟子?你可会下棋?”
墨秋沅一愣,他在衡山学艺之时,闲暇之余也看了不少棋谱。此时听此人一问,连忙答道:“也曾胡乱下过几次。”
那人闻听他说会下,登时喜形于色,忙不迭的道:“好好,来来来,跟我下上一盘再说。”
墨秋沅走上前几步,这时他才看清面前此人。个头比自己高了不少,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国字脸,浓眉阔目,身材甚是魁梧。那人往地上那些大石一指,道:“阴文为红,阳文为黑。你红我黑,这步棋该你下了。”
墨秋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下方才明白,那些大石竟然都是刻成了象棋子的模样,只是文字有阴有阳,以示区别。地上刻着一张巨大无比的棋盘,借着月光,倒也看的清楚。他见这棋子棋盘如此气势,一时有些发愣,问道:“前辈,这……”
那人一摆手道:“小兄弟,你我相遇,便是有缘,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就唤我一声大哥吧。”
墨秋沅见这大汉英气逼人,心下赞叹,又听他说的如此爽快,当下便道:“好。大哥,这棋如何下法?”
那人见他爽快,也是高兴,道:“你将要走的棋子搬动,移到要走之处即可。若是吃子,需用你的棋子将对方棋子击碎,若不能碎石,便是被吃。”
墨秋沅这才明白,原来刚才他脚踢巨石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这等下法却是从未见过。他本是少年心性,平日又爱下棋,此时已将心事抛却脑后,仔细看那棋局。刚才红子被黑子吃掉一马,形势已落下风,他苦苦思索,想要反败为胜。
那人见他犯难,笑道:“红子虽落下风,却还有反击之力,小兄弟莫要气馁。”
墨秋沅思索了半响,身形一转,双掌平平推出,将右车向前移了三步。这一步占据要处,进可攻,退可守。那人见他下出此步,点头道:“好棋,好棋。”说罢一纵身来到另一块大石旁,身形一矮,已将那大石托了起来,接着手一抖,棋子飞出,却是跳了一步马,直逼黑子的左肋。墨秋沅忙支起左士,应了一招。
两人你来我往,下的激烈之极。只是每块大石都有百十斤左右,那人功力深厚,下子行棋之时毫不费劲,墨秋沅却是越来越觉吃力,再加上腹中饥饿。又下了几步,墨秋沅抓住一个机会,要跟对方对掉一车。不料他力气将尽,红黑两车一撞,黑车竟没有被撞碎,按照之前的规定,却是红车被吃。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这一下你可输定了。”
墨秋沅虽不服气,却又无话可说。气鼓鼓的道:“大哥,我是输在内力不及你,却不是棋艺不及。”
那人闻言,正色道:“世事如棋,首要布局,若布局不高,便先输了一半。布局之后还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走错一步,满盘皆输。我以巨石为子,便是布局。你气力不及,便是落入局中,你若是不懂这个道理,可枉费了我这番苦心了。”
这番话说出来,粗听似是强词夺理,细品之下,又不无道理。墨秋沅愣了一下,好像抓住了什么,想细看却又看不清楚。那人看他发愣,笑道:“小兄弟,你可服气了吗?”
墨秋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施礼道:“大哥此言,让小弟受益匪浅,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那人连忙伸手相搀,忽听墨秋沅肚子咕咕作响,那人大笑道:“原来你尚未吃饭,难怪输的不服。也罢,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身形一晃,踪影不见。
墨秋沅见他远去,只觉得今晚际遇之奇,便如梦中一般,但是眼前棋子在地,又断然不是做梦。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已经回来,手里拎着两只山兔,腰间还多了一个大葫芦,不知他从何处拿来。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个背风靠水的所在生起火来,将那两只兔子洗剥干净,烤在火上,不多时便香气四溢。那人又拿出那个葫芦,原来里面是一大葫芦酒,两人边吃边聊,墨秋沅便道:“大哥,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
那人哈哈笑道:“我叫穆长风,你是衡山弟子,看你刚才的身形心法,想来已得空虚道长的真传。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费力指点于你。”
墨秋沅听他口气,好像与师父相识,便问详细。穆长风拿起葫芦,喝了一大口酒,一抹嘴道:“十三年前,我武艺初成,当时年少气盛,只觉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因此想遍访名山大川,与众位掌门比试。我那时在长沙学艺,离衡山不远,便先上了衡山。现在想来,幸是如此,方才没有贻笑天下。”
墨秋沅啊了一声,他见穆长风行事爽快,武功高强,甚是心折,却不料此人与自己师父曾经动手,但此事又从未听师父说过,不由得心痒难搔,便道:“大哥,莫要吊小弟胃口,快将这经过告知小弟吧。”
穆长风一笑道:“你倒是性急的很啊,这段经过,我从未对人说过,想来空虚道长更不会对人说起。也罢,你我甚是有缘,今日便将此事说于你听。我当时夜上衡山,本想趁晚给空虚道长留下字条挑战,第二日再正式拜山,好显得我脸上有光。不料当晚刚到空虚道长窗外,便被他老人家发现。我当时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跟他老人家动手,结果半个时辰不到,被道长三次手下留情,当真是无地自容。”墨秋沅听他讲述,遥想当年二人月下论武,不禁神往。
又听穆长风接着说道:“我当时心灰意冷,沮丧之极。本想就此下山,终身不再言武。多亏空虚道长晓我大义,说学武之人当为国为民,方才不枉一身武艺。又蒙他老人家传我道家心法,我能有今日成就,甚托那晚所得之力。故此我没再去别处,也没回长沙。我无家室所累,便四处游历江湖,练习武艺。到了此处,发现金兵履犯我边境,便在此隐居。按照空虚道长指点,一来若有小股金兵,便下手除去,二来继续修行。后来在这象棋之中,被我悟出了一路武功,名为逐鹿天下。”
墨秋沅听说穆长风从象棋之中悟出武功,大感兴趣,正要询问,穆长风先开口道:“贤弟,我见你初现身之时,颇有忧意,莫非有何不顺心之事?”
墨秋沅不料他看似粗豪,却如此细心,被这一问牵动了愁肠,脸色登时一黯。他从衡山下来,至今无日不在思念萧雨,直到此时方才有人可以倾诉,忍不住心下激动。
穆长风一笑,将葫芦递了过来,道:“先喝口酒,慢慢说。”
墨秋沅顺手接过葫芦,缓缓道:“当日我奉师命下山,初入江湖。途径襄阳府,在春和楼上吃饭。结果当地一个恶霸,在楼上欺男霸女。我看不过去,正想去拦阻,结果有个女子比我身法更快,一刀就将那恶霸杀死。”
穆长风一拍大腿,道:“痛快,痛快!我说墨兄弟,你为人是不错的,就是这性子,未免太有点儿婆妈了。这等腌臜厮,有什么好犹豫的,一刀杀了就是。”
墨秋沅脸上一红,道:“大哥说的是,那时小弟初入江湖,未经历练,若是现在,自是一刀下去。”
穆长风点头道:“你继续说便是,我不打岔了。”
墨秋沅续道:“后来家丁报官,官府追来,我们俩一路逃走。她说她叫萧雨,在峨嵋学艺。再后来,我们就同闯江湖……”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直到我们最后重回襄阳,约定三年为期之后才分道扬镳,不料时隔一年,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说着他把那封信掏了出来,递给穆长风。
穆长风就着烤肉的火光看完短信,沉吟了半晌,道:“相隔万里,身处异途,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墨秋沅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穆长风眉头皱了皱,又问了几句当时萧雨惩治恶霸的情景,欲言又止。墨秋沅看了出来,便道:“大哥,你我一见如故,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穆长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贤弟,你莫怪愚兄信口开河,只怕这个萧姑娘……是金国人。”
墨秋沅脸色大变,怒道:“你……你说什么?”
穆长风叹了一声道:“贤弟,我且问你,萧姑娘当日惩治恶霸,身法如何?可是从左到右,成一道弧形?据我所知,这是金国飞雁派的独门心法。他们的雁歌刀法和雁过留声的轻功乃是一绝。当今金国的龙虎卫大将军完颜古勒便是飞雁派门下的大弟子,五年前我曾在潞安州跟他交过一次手,那时我这逐鹿天下的功夫未成。他劈我一刀,我打他一掌,平分秋色。这雁过留声的轻功身法,我是万万不会看错的。所以听你说起当日情形,我便猜到她的身份,故此她才有相隔万里,身处异途的说法。”
墨秋沅此时,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木呆呆的不知所措,只是喃喃道:“不可能,萧雨不会骗我,她说过三年后在襄阳等我的。”
穆长风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不忍,便道:“小兄弟,你也莫要如此。我不过是猜测而已,也许萧姑娘另有原因,你先不必忧虑,来来来,愚兄将这套逐鹿天下的武功传了于你。”
墨秋沅听穆长风如此说法,知他有心开解自己。一来他不愿忤穆长风的一番好意,二来对这逐鹿天下的武功的确也是好奇之极,便放下葫芦,站起身来道:“愿听大哥指教。”
穆长风哈哈一笑,拿起葫芦,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干,顺手将葫芦一扔,站起身来之时,已从地上捡起了两根树枝。只见他双手各执一根树枝,朗声道:“小兄弟,看清楚了。我这逐鹿天下的武功最看悟性,虽说只有九招,然运用之道,存乎一心。九乃阳之极,可穷无尽之变化。施展之际,兵器有无,招数与否,俱不重要,你可明白了?”
墨秋沅听了这几句,不禁有些似懂非懂。穆长风也不多解释,左手棒横起,右手棒直立,双棒大开大阖,边舞边道:“此乃第一招,双车纵横。车乃主攻之力,双车连环,睥睨天下。纵横之际,变化无穷,全靠临敌之时随机应变。”话音未落,手中招数已变,左右手双棒连环守卫,从极攻变为极守,正是一招连环甲马。只听他接着道:“此招虽为守势,然转守为攻,寓攻于守,未尝不可。”说罢右手棒一起,径点向小腹位置,从连环马变为了卧槽马。紧接着招数又变,车水马龙,炮打当头,怒卒过河,相震中央,士撑边角,将帅失和,九招源源不断,依次施出。
墨秋沅在旁,初时尚在不住口的叫好,后面看到精彩处,连好也叫不出来,真个是目瞪口呆。九招演完,穆长风将手中双棒一扔,大笑道:“痛快痛快,我这逐鹿天下,除去这九招,还有一套内功心法,同招式相辅相成,等你领悟了这九招,便一同传了于你。”墨秋沅究是少年心性,见了这套武功,心中高兴,已将萧雨之事暂时忘记,当下便跟穆长风学练起来。
刚练了几下,穆长风便道:“小兄弟,我看你这记性是极好的,但是我这套招数最忌生搬硬套,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套武功既名逐鹿天下,这征战四方,岂有定势?便如棋盘厮杀,虽有套路,然如何运用,却是因人而异。你若是不能明白此点,便悟不到这套武功的妙处。”墨秋沅的悟性本好,又通棋理,听了这几句,又想起前面的布局之语,心中便如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登时想到了这功夫的关键。
原来这套功夫正如下棋一般,说穿了便是争先二字。从布局开始,便招招争先,每一步都让对方不得不应,如此一来,焉能不胜。他想到此处,喜不自胜,脸上不觉露出了微笑。穆长风见他若有所悟,也是心下高兴,道:“罢了罢了,你小子果然有几分门道,居然给你悟了出来。这套功夫单练无益,只有在实战中多加练习,才能运用纯熟。我看你不如便留此处,随我继续习练。”
墨秋沅此时想到跟萧雨当初的海誓山盟,居然都是戏言,当真是万念俱灰。索性也熄了再去峨嵋之心,当下点头答应。
从此二人便在这山中日日练习,刻石为子,画地为盘,原来这巨石刻子,运功下棋的过程正是修炼逐鹿天下心法的不二法门,而那一套九招与下棋的道理有相同之处,故此墨秋沅的内功武艺均是一日千里。
转眼之间,已是绍兴三年的二月间。掐指算来,墨秋沅随穆长风学艺已有一年半有余,这一天,墨秋沅来到平日练功之地,却没见到穆长风,他站在山巅向下鸟瞰,眼见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不禁一阵难过。再想到萧雨,心中又是一痛。他前段时间专心武学,心无旁骛,无暇多想,此时武艺有成,心下不免有些空虚,再加上一时有感而发,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纵声长啸,以抒胸怀。他啸声刚起,便听山下有人高歌相和:“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声音清越。墨秋沅闻听大喜,叫道:“穆大哥,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穆长风,只见他身形晃动,已经来到了墨秋沅近前。墨秋沅迎上前来道:“穆大哥?你去哪里了?”
穆长风神情肃穆,道:“我昨夜收到江湖上朋友的飞鸽传书,故下山一探。”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墨秋沅见他神情有异,便问道:“穆大哥,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吗?”
穆长风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金人屡次犯我大宋,却被朝中几位大将率兵击退。后来完颜古勒那厮绕道饶风关,想换条道路进兵,不料被吴玠吴将军遇了个正着。眼下正在饶风关血战。”
他尚未说完,墨秋沅便道:“穆大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既是如此,你我焉能置身事外,不如现在便下山去助吴将军一臂之力如何?”当下两人商量停当,便收拾东西,联袂下山,直奔饶风关而去。
这饶风关背山而设,以山为名,甚是险峻。虽在宋金边境,但因地处西北,故此守军不多,不像襄阳、楚州等地囤有重兵。金国履次进攻中原不果,便将主意打到了这西北之处,想由这饶风关进窥蜀中。那龙虎卫大将军完颜古勒派大将撒离喝率三万人马为先锋,寅夜来袭,要一举攻下饶风关。自己带领七万金兵在后接应。完颜古勒乃是飞雁门下大弟子,这飞雁门在金国赫赫有名,是第一个大门派。因此撒离喝军中带了不少金国的武林高手,势在必得。
如今饶风关的守将吴玠,深通兵法,智勇双全。曾在青溪岭逆击大破金兵,追奔三十里,杀的金兵狼狈逃窜。金兵进犯饶风关时,吴玠尚在河池,当时饶风关守将田晟驿书招吴玠入援,吴玠自河池日夜不停,连驰三百里,孤身入金营,送黄柑一车,言“大军远来,聊用止渴。”然后飘然出帐,回关备敌。这一下撒离喝大惊失色,不敢前行,直等到完颜古勒率大兵亲到,才敢续行。故此饶风关才得空聚集人马。
墨穆两人来到饶风关,穆长风曾与吴玠有一面之缘,便径直前往拜见。吴玠大喜,原来之前金兵攻关,派数千敢死军身披重甲,登山仰攻,结果被吴玠用弓弩和大石连守六天六夜,金兵死尸如山,却仍不后退,至今已是第七天。完颜古勒帐下众高手尚未得见,吴玠心知饶风关虽然险峻,却拦不住武林高手,故此见二人前来相助,喜不自胜。
二人不及休息,登关观敌。只见金兵密密麻麻,帐篷连绵不绝,关下有数千人,均身披重铠,想是要再次攻关。中间拉拉杂杂的有几十个人,服色各异,料来便是金国的那些高手。这数千人后,一员大将黑衣铁甲,正与身边一人商议。在他身后,整整齐齐列着十万金兵。
吴玠指着那人道:“那便是完颜古勒,此人号称飞雁门中的第一高手,旁边那人似是他军师,据闻颇有计谋,却从未见他面目。”墨秋沅心中一震,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怕看到萧雨。但是离的远了,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心下焦急,恨不能便跳下关,冲进敌营。穆长风知他心意,示意让他稳住。便在此时,只见完颜古勒一挥手中马鞭,金兵阵中鼓声大作,那数千敢死之士便如潮水一般,蚁附而上。吴玠不动声色,直到金兵爬上一半,方才猛一挥手,顿时弓弩如飞,石如雨下,那些金兵便如疯魔一样,毫不畏死,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往上冲杀。墨秋沅从未见过两军对垒,眼见如此惨象,只觉得手心冒汗,一颗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
攻了半个时辰,金兵的数千敢死军士已经伤亡大半,但剩下的士卒仍是悍不畏死,而关上的弓弩擂石却已所剩不多。只见金兵阵中跃出一人,手持一杆大旗,迎风招展,几个起落,已跃上关侧。原来饶风关的侧面乃是山壁,一般人无法攀登。但那人身手甚好,一手持大旗,一手攀石而上。他身后跟着那数十个武林高手,从侧面抢了上来。守关士卒猝不及防,被当先那人手中大旗一扫,登时破开了一个缺口。
穆长风见势不好,顺手拿起一杆长枪,冲上前去,一枪刺向当先那人。墨秋沅此时已不及多想,紧随其后,眼见已有数人爬上关头,他飞身上前,左掌横扫,右手直劈,正是逐鹿九式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双车纵横。那人刚爬上关头,不及抵挡,被墨秋沅一掌打在腰间,摔了下去。墨秋沅初次用逐鹿天下迎敌,立建奇功,只是无暇高兴,他身形转动,掌随身走,将爬上的几人全都缠住。
那壁厢穆长风手持长枪,与当先爬上关口的那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那人正是撒离喝,他见强攻不成,便带领众高手从侧面上关,不料被墨穆二人挡在关口。众人正在鏖战之际,猛听的背后喊声大作,守关的宋兵一阵大乱,穆长风心中一惊,他不知出了何事,又怕吴玠有失,本来他不知对方武艺高低,便跟撒离喝见招拆招,此时心头一急,枪招立变,车水马龙,炮打当头,怒卒过河,几式杀招源源不绝,尤其那式怒卒过河,充满了千军辟易,有去无回的气势。撒离喝上关之时,没想到有如此高手,故此托大没带兵刃,此时手中只有一杆大旗,哪里抵挡的了这一招,他大惊之下,眼见无路可退,一横心,竟翻身从关头跳了下去。幸得关下有人相助,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穆长风一枪逼退了撒离喝,接着枪势一展,将其余众人卷入其中,硬将那缺口堵住,让其后的金国高手不能上关,同时大喝道:“速去救援吴将军!”
墨秋沅心领神会,知道穆长风面对这些人自保有余,当下身形向后急掠而去。等他赶到吴玠身边,只见关后满山遍野竟是大队金兵,足有五千余人,先头部队已经冲上关来。他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些金兵如何绕到关后的。只听身后吴玠沉声叫道:“众位,饶风关已失,死拼无益,快随我撤到保西县。”
此时关上宋兵已经随穆长风杀败金国众人,穆长风放心吴玠不下,故此也退了回来,闻言忙道:“小兄弟,你保吴将军先走,我随后就来。”
墨秋沅知道此时不能犹豫,一狠心,护着吴玠下关而去。穆长风略略放心,便在此时,只听一人哈哈大笑:“穆南蛮,拿命来!”人随话到,一道人影飞身而至,甚是潇洒。竟是金国的龙虎卫大将军完颜古勒。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柳眉杏目,眉目间隐然含忧,一袭青衣,却是个妙龄姑娘。
穆长风见是完颜古勒,不禁一愣,情不自禁的往关下看了一眼。完颜古勒呼呼笑道:“穆南蛮,不必再看。那人乃是我的替身。骗骗你们这些蛮子的。我亲从关后上关,尔等气数已尽,还不快快投降。”穆长风回头再看,眼见吴玠在墨秋沅和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已经下关,率领兵将跟金兵在关下混战,要突围而出。当下更不搭话,一抖手中的长枪,一招士撑边角,长枪刺向完颜古勒的右肩,想要缠住对方,让他无暇带兵追赶吴玠。
这一招来的歪歪扭扭,完颜古勒却是大吃了一惊,手中长刀连变了三招,都是雁歌刀法中的精妙招数,方才挡下这一招。他横刀一立,道:“好个穆南蛮,几年不见,功夫又长进了。倒要看看你练成了什么新功夫。”说罢长刀一起,使了一招雁字归来,斜斜劈向穆长风的左肋。穆长风闪身躲过,一枪回刺了过去。两人自从上次交手,至今已有将近七年,功夫都各自长进了不少,这一搭上手,仍然是半斤八两,平分秋色。
完颜古勒身为三军元帅,身负重任,不愿跟穆长风纠缠,想要招呼金兵一拥而上,又怕失了身份。他心中一动,且战且退。穆长风不虞有他,步步进逼。突然间一道身影直袭穆长风背后,其快如电,正是那个女子。穆长风正在全力施展,猛听得背后金风不善,他不料完颜古勒竟然派人偷袭,忙将手中长枪一横,一招相震中央,中正平和,隐然有宰相治国平天下之意。不料这一挡竟是挡了一个空,原来那来袭之人施展的正是雁过留声的身法,身形成弧形划过,穆长风一枪挡空,心里一紧,那偷袭之人趁隙一刀斩下,正中穆长风的左臂。
这一下砍的甚重,穆长风臂上受伤,招数登时施展不开,没多时右腿上又被完颜古勒劈了一刀。穆长风身受重伤,心知无幸,猛然间大喝一声,右膝跪倒,左手撒开,单手持枪,猛刺完颜古勒的气海穴,正是一招驽马卧槽。这一下兵行险招,实乃是败中取胜的招数。完颜古勒大惊,钢刀顺枪头一抹,想要将枪拨开。旁边那姑娘手疾眼快,一刀斩下,将穆长风手中长枪的枪头砍下。但是穆长风这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击何等厉害,虽然没有了枪头,仍然是快如闪电一般前刺。完颜古勒这一下没能完全抹开,被棍头点在右腿之上,连连后退不迭。便在这时,那青衣女子手中刀光一闪,直刺穆长风前胸。
眼见刀尖已到胸口,只听远处有人大叫一声:“晓雨!”她浑身一震,兵器险些落地。原来她正是萧雨,这晓雨之名却是二人定情时墨秋沅对她的称呼。她在这万军丛中猛然听到这一声呼唤,如遭雷击一般,登时愣住了。一旁的完颜古勒见她停手,心中一急,跟上一步,一刀刺入穆长风胸膛。
那呼叫之人正是墨秋沅,他护送吴玠下关,那些金兵只顾抢关,完颜古勒和萧雨又被穆长风缠住,无暇分身,故此没多少人拦截。众人合力一冲,已经冲出重围。墨秋沅放心穆长风不下,立刻赶了回来。他远远的看到萧雨的身影,这是他日思夜想之人,立时便认了出来。一声呼喊刚出口,接着便见穆长风死于完颜古勒刀下,他一看之下,睚眦俱裂,一时间也顾不得多想萧雨,身法展开,几个起落赶到穆长风身边,一弯腰捡起地上被削去枪头的枪杆,一招炮打当头,向完颜古勒头顶劈下。
完颜古勒身形一晃,闪开这一棍,上下打量了墨秋沅几眼,道:“你是何人?”墨秋沅尚未回答,萧雨惊叫道:“秋沅,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当日奉金主之命,到南朝打探消息,不料在襄阳府邂逅墨秋沅,情不自禁。后来两人分手之后,她左思右想,终觉此事无缘,故此冒险夜上衡山,打听得墨秋沅再次下山,这才上山送书。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三年,竟在这西北之地,乱军之中,再遇墨秋沅。
墨秋沅听到萧雨的声音,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完颜古勒看的清楚,自从萧雨从南方回来之后,便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问她却又不说。此时见了两人如此模样,心中明白了许多,不由得莫名恼怒。恨不能一刀将墨秋沅砍为两段。当下冷笑一声,转头对萧雨道:“师妹,这次可多亏了你了。找到这条山后小路,让我大军能过。果然一举成功。回去之后,我定会向狼主禀报,封你个大大的官职。”
墨秋沅闻言,看了萧雨半响,蓦然间纵声长笑,眼中却是泪珠滚滚而下:“峄阳桐半死,延津剑一沉。如何宿昔内,空负百年心。墨秋沅啊墨秋沅,你真是痴的可以。穆大哥英魂不远,看小弟为你报仇!”说罢手中枪杆一起,左攻萧雨,右打完颜古勒。
萧雨闻听,心中一酸。原来这几句诗乃是唐人所作,是说夫妻二人纵是相隔万里,终有相见之日,乃是当日二人在襄阳分别时墨秋沅赠给萧雨的,此时听墨秋沅念了出来,她想起当日两人情意,一时间心摇神驰。猛听完颜古勒大叫道,“师妹,山川萧条,孤城落日,大漠穷秋,绝域苍茫。”原来这雁歌刀法双人同使,另有一功,配合的更是天衣无缝。完颜古勒叫的这几招,都是雁歌刀法中的精妙招数。
萧雨猛醒,见墨秋沅双眼赤红,势如疯虎一般,转念之间,一咬牙,举刀迎上,配合完颜古勒的刀法向墨秋沅进攻。墨秋沅见萧雨不念旧情,心情激动,本来这逐鹿天下的心法最重心境,想那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全靠方寸之心。若是心神一乱,哪里还能施展的出来。
墨秋沅此时心痛穆长风之死,又伤萧雨之背己,手中枪杆已经不成招数。完颜古勒见他几近疯狂,手中刀趁势踅进,一刀砍向墨秋沅的右肩。眼见墨秋沅就要伤在刀下,忽然萧雨招式一变,当啷一声,架住了完颜古勒这一刀。完颜古勒脸色一变,道:“师妹,你这是何意?”
萧雨泣声道:“师兄,你既抢下关来,这人已经不足为患,不如饶他一命。”墨秋沅此时昏昏沉沉,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没注意萧雨救了自己,仍是拼命猛攻。完颜古勒连连使出杀招,都被萧雨一一挡开。他见萧雨一力回护墨秋沅,心下圭怒,大喝道:“师妹,你想背反师门不成?”说罢顺手使了一招边风飘摇,想逼开萧雨,好对墨秋沅下杀手。不料萧雨竟是不躲不闪。完颜古勒大吃一惊,再想收招已经不及,一刀正刺在萧雨肋下。完颜古勒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墨秋沅,钢刀脱手,一把抱住萧雨,悲声道:“师妹,师妹!”
墨秋沅虽然神智已近不清,但是猛然见到这等巨变,登时清醒了不少,一时间也停了手。只见萧雨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墨秋沅,勉强笑道:“傻瓜……”话未说完,身子猛的一沉,一缕香魂就此而去。墨秋沅心头剧震,原来当日两人分别,墨秋沅赠诗之后,萧雨便是笑着说了这“傻瓜”二字。他心中灵光一闪,明白了萧雨的深意。刚才她故意配合完颜古勒使出杀招,正是自知无缘,故此要自己恨她入骨,断了这份存想。她身处此境,自觉无处自处,这才甘愿死在师兄刀下。只是当他想通之时,伊人已殁。他连遭大变,身当此时,竟连哭也哭不出来。
完颜古勒见师妹死在自己手中,后悔不已,这份自责不由得转到了墨秋沅身上,他将萧雨的尸身轻轻的放在地上,拿起钢刀,也不开口,一刀便向墨秋沅劈来。墨秋沅此时伤痛到极处,心中反而一片空明,见完颜古勒一刀砍来,举手中枪杆招架,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枪杆被砍为两截三尺多长的短棒。墨秋沅双手各持一根短棒,心中空空荡荡,当年在饶风山初遇穆长风传艺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穆长风手中正是两根树枝。逐鹿天下的九式招数在他心中眼前一一流过,他心有所悟,信手使出一招连环甲马,左右手分进合击,招招相扣,连绵不绝,正如双马连环,步步为营。完颜古勒展开雁歌刀法,见招拆招。
墨秋沅越打心头越是清明,将那逐鹿九式施展的淋漓尽致,从最初的一招双车纵横,接着连环甲马,驽马卧槽,车水马龙,炮打当头,怒卒过河,相震中央,士撑边角,直转到最后一招将帅不合。左手短棒遥指完颜古勒不动,乃是戊己土相,右手短棒却是灵动不已,点挑打砸,变幻莫测,正是壬癸水相。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这最后一招的真意。当象棋残局之时,余子皆无,老帅坐镇中央,守住中路,对方老将只能躲在一边,此时便是再多一个小卒,也能治敌于死地。这招最厉害之处,不在右手的招数变换,而在左手坐镇中央的一路。
完颜古勒从未见过这等招数,被墨秋沅的右手棒逼得左躲右闪,就在退无可退之时,墨秋沅的左手棒猛然中宫直进,直捣黄龙。这一下好似迅雷闪电,完颜古勒哪里避的开来。眼看就要毙命在此招之下,墨秋沅突然一顿。那一根三尺多长的短棒,正停在完颜古勒胸口。完颜古勒面如死灰,涩声道:“为何不杀我?”
墨秋沅一字一顿,沉声道:“晓雨已死,我不想再添杀戮。这次我饶你不死,你把我大哥和晓雨的尸体好生安葬,一个月后退出饶风关,如若不然,我必当再取你命。”
完颜古勒愤然道:“萧雨是我师妹,何用你来多嘴。那穆长风是个英雄,我自然会安葬他。至于退出饶风关,我是金国龙虎卫大将军,焉能贪生怕死。你若要杀我,不妨现在便动手!”墨秋沅一怔,收回短棒,道:“好,既是如此。我一月后必来拜会阁下。”说罢将短棒一扔,转身下关而去。关上关下数万金兵为他气势所摄,竟无一人拦截。
一月之后,吴玠在保西仙人关重整旗鼓,联合经略使刘子羽等人,与金兵大战饶风关下,有一人身着道袍,随军而行,于万马军中趁乱刺完颜古勒于马下,向东南方飘然而去。金兵无首,大败。被吴玠,刘子羽追击其后,杀获甚众,终于再夺饶风关,重复兴元府。
又过三月,江湖传闻,衡山派两年之内再换掌门,名无缘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