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倒霉女人要成为开战的理由。
他不是大善人,更救不了“天命”在身的凤女。
亲自带兵前去,只不过是为了守住耗费无数北秦战士鲜血才打下来的枫烬城罢了。
十二年前,他守不住母妃,眼睁睁看着她受火刑,痛苦而亡。
十二年后,身系千万将士性命的齐鸾王,更是举步维艰,不得恣意。
……
长风似刀,白云缱绻,丰腴的水草疯狂生长。
青空长烟暗雪山,孤城遥望枫烬处。
千骑已提前入城,秦戎单手提枪,策马奔驰,凛冽的风迎面袭来,带着雪山独有的新凉。
距离枫烬城不过百里,隐约可见漆黑古旧的瞭望台和城内漫天的枫红。
“走快点!还当自己是贵人呢,走不动有人扶?”
“耽误了时辰,看我不打死你!快!”
前方传来鞭子的破空声,力道之大,若真抽到人身上,必定皮开肉绽。
附身玉珏的洛枫,只能看见一个身穿囚服,头发蓬乱的瘦弱背影,观其身形应是名女子。
皮鞭快抽到女子身上时,忽地被长枪挑飞。
“谁?!”
“敢扰你官爷爷办事,不想活了吗?!”
“找死!”
为首的官差恼羞成怒,瞬间锁定秦戎,一鞭子抽出,蛮横恶毒,专挑人致命处下手。
秦戎眼皮低掠,冰冷之色一闪而过,不再留手,几招取其性命。
剩下几人面露惊骇,既不敢攻又不敢跑,吓得双股颤颤。
“枫烬城已是北秦之地,南许人,滚。”声音泛着寒意,在他们看来,活像是地狱索命的恶鬼。
刚刚还耀武扬威,眨眼间情势反转,行凶者狼狈逃命。
“你没事吧?”
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虎口因常年持兵器而留下厚茧,皮肤却很白皙,这在风吹日晒的边地极为罕见。
大拇指侧有道狭长刀疤,很特别,也很熟悉。
凤阳抬目,顺着手看向来人,刺目的强光灼痛了她的双眼。
从皇室公主到阶下之囚,从繁华都城到苦寒边地,她始终不曾流泪,不曾放弃。
她答应过父王,一定要活下去,坚强、骄傲、自爱。
可是,泪水却在这一刻滑落,像决堤的水,止不住。
“……凤阳?”
少女抬起头,秦戎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迟疑道。
鹅蛋脸,狐狸眼,曾在京都花灯会上惊艳众人的娇矜美人。
此时她的脸上却满是黑灰,柔顺的头发被弄得乱蓬蓬,泪眼汪汪,小巧精致的鼻子哭得皱起。
像极了秦戎曾经救过的一只小雪狐,也是受了伤,泪眼朦胧,委屈地团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他。
让人心痛。
秦戎最见不得掉眼泪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委实让人心疼。
“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边境?还弄成这副模样?”
刚还凶巴巴地喊话“南许人,滚”的北秦少将军,此刻满脸心疼。
忙不迭地解开披风,单膝跪地,小心系在女孩身上,轻轻将她乱糟糟的发丝拂至耳后。
“呜——”
“……戎哥哥,呜……”
凤阳抽泣,捏住秦戎的衣袖,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不怕了啊,没事了,”骁勇善战的少将军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挠头窘迫道:“这样…先跟我回枫烬城,此事咱们晚些再说,不怕了啊。”
他本想扶她上马,可她刚一站起就差点跌倒在地。
“脚上也有伤?”
“……嗯。”
秦戎面沉如水,握枪的手青筋骤现,先前就不该放了那群混蛋。
“拿着,”长枪递给凤阳,避开她的伤口,小心把她抱上了马。
凤阳乖乖地抱着长缨枪,坐在马上静静地望他。
这一路来,她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伤,曾经高贵的身份不仅没能给她带来丁点善待,反而成为刺激众人加倍折辱的催化剂。
引以为傲的貌美容颜,也成为催命符咒,若不是她自遭变故以来,胆战心惊,夜不能寐,恐怕无法躲过半夜潜入房中的贼人。
为了活命,她忍受着恶臭粘腻,把黑泥糊在脸上,打散精致的发髻,扮丑装傻,极力降低存在感,一路忍气吞声。
眼看终于能活到边地,却差点被撒气的官差随意打死。
幸而父王在天有灵,让她遇见秦戎。
三个月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在见到他那刻,紧绷的心神瞬间放松。
京都初遇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独女,一个是远道而来的敌国使臣。
如今再见,故人依旧,她却沦为阶下囚。
纷杂思绪逐渐凝滞,几月来被强压的艰辛疲累,瞬间喷涌反噬,如黑沉潮水般将她淹没。
眼珠转动,凤阳挣扎着想要醒来。
背后忽然出现的温暖身躯把她拥住,接着眼前一片黑暗,干燥温良的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
“睡吧,睡醒我们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