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红颜】
最后几天,夭娘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因为裴凉说要带她和珂珂去草原看雪山。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孔雀蓝的长裙,内套了一件天水碧袖衫,简简单单扎了个头饰,气质顿时变得清冷幽丽。
裴凉倚在门口,看着铜镜前做着最后梳妆的佳人,突然感叹了一声
“女人就是好。”
夭娘给自己戴着耳饰,闻言妩媚一笑:
“哪儿好了?”
“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赏心悦目”
夭娘得意笑道:“那是本姑娘长得好看”
裴凉点了点头,这点不得不承认。
夭娘的美,丝毫不输前几天在古峪关城墙上遇到的那位何姓女子。
在裴凉看来,更要比老头的宝贝孙女还美上一万倍。
这个古音,脾气比男人还大。可没少遭她冷眼。
说来也巧,当裴凉出关之时,正好就碰上了这个冤家。
此时古音正在天空中御剑巡逻,一眼就看见了裴凉还有同行的夭娘珂珂。
“胆小鬼”
古音鄙视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裴凉耳中。
裴凉知道她是误会自己带着家眷要临战脱逃了,也不解释,斜瞥着天上的女剑仙,挑衅似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夭娘诱人的下巴。
夭娘吃痒,低头笑个不停。
古音眼中怒意更盛。
裴凉的声音在古音心湖泛起:“你说你个女孩子,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身上一点温柔气儿都没有,一天不是打这个就是杀那个,下辈子记得做个男的。”
裴凉刚说完这句话,明显感到古音身上的杀机一下就弥漫了出来,胯下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裴凉心情大畅。
此刻古江月无奈的声音在他心湖泛起“兔崽子,下次你再逗她,拿剑来砍你,老头子可不管了。”
“老头,不是我说,她这样真嫁不出去,你以后还想不想抱曾孙了”
“干你鸟事”
“你就惯着吧”
“兔崽子,早去早回”
“知道了”
“嘿嘿,最好播完种再回来”
“你这老头咋这么猥琐”
“哈哈”
裴凉一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辆豪华马车从身后超了过去。
两匹拉车的骏马甚是不凡,四蹄健硕,毛色锃亮,马车也是装饰精美,宽阔舒适,一看就是身份显赫的达官显贵们乘坐的,马车前后各有数十骑手持大戟的士兵一路护卫。
马蹄荡起的烟尘呛到了夭娘和珂珂直咳嗽,裴凉眉头一皱。
雍容华贵的马车内,一个身穿锦袍,肥头大耳的少年正左拥右抱着美人喝酒,丝毫没有发觉马车已停了下来。
忽然听到怀中的美人惊叫一声,挣脱怀抱跑了出去。
醉酒微醺的少年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隐约看到身前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红衣男子。
“大……大胆……你是何人”
少年酒一下醒了不少。
裴凉蹲下来,伸手拍着少年胖嘟嘟的肉脸
“胖子,滚蛋”
裴凉用大拇指顶了顶马车外。
“救驾,救驾”
听到胖子不停嚎叫
裴凉毫不客气,抓起他的衣领就扔了出去。
夭娘和珂珂舒舒服服地坐在柔软宽敞的马车里,里边美酒佳肴,四季水果应有尽有。裴凉难舍胯下这匹跟了自己很久的骏马,索性把它也套进了马车,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辕座上,三马拉车,行驶速度不但快了不少,还免了众人一路颠簸之苦,一举两得。
夭娘上身钻出帷帐,给裴凉嘴里喂了一串葡萄,以示奖励。
“他们不会追来吧”
夭娘虽然一脸笑意,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那只是一个把古峪关当名胜古迹的酒囊饭袋,没这个胆子”
裴凉眯着眼睛说道。
“看样子肯定是皇亲国戚”
夭娘自然也看出来了少年胖子身份的不凡。
裴凉双臂枕着头,叹了一声
“仗义每逢屠狗辈”
夭娘笑着问是什么意思
裴凉没有答话
游历完了天下,他才发现,每当危难来临之际,那些生活在社会中层的士大夫和日子过得不错的商贾之家是跑的最多最快的,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精于谋划,凡事只考虑利益,相比之下,那些生活在社会上层的高官贵妇,皇亲国戚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收拾家当,疲于奔命,要么仗着皇家身份到处显赫,不知死活。
反而出身贫苦的黎民百姓更有血性担当,他们大多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但骨子里对家国亲人的热爱要远远大于上述两个阶层,他们明白妖族一旦攻占了人族,自己的家园,亲人都将被无情摧毁屠戮,所以,不管是征兵之地,还是大军出征之时,皆可见青壮踊跃参军,妇儿老幼箪食壶浆上前的感人画面,甚至在古峪关内,裴凉还见到一支乞丐组成的队伍在帮忙运送物资。
众生百态,唏嘘无比。
马车越行越远,两天之后,终于见到了一大片青青草原。
和煦的阳光下,天空都蓝了许多。
道路两旁的青草这个季节已经逐渐退去青葱的外衣,但还不是特别黄,依旧显得生机勃勃。
一望无际的草原,清风吹过,草浪叠涌。
远处高山连绵起伏,肃穆庄严。
夭娘和珂珂都是生活在平原地带的人,从来没有来过草原,一见到这幅美象,兴奋得不能自已。
夭娘取出一件衣衫给珂珂裹上,两人一起坐到了裴凉身旁。
迎着风,夭娘张开双臂,欢呼不止,小家伙夹在二人中间,雀跃起来。
裴凉随意地甩着皮鞭,马车悠闲地前行,这一刻,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在一处高山下,他们竟然看到了一片花海。
漫山遍野的花朵有紫色的,也有红色的,向阳而生,娇柔妩媚。
夭娘连忙抓住裴凉的胳膊,没等车轮停稳就跳了下来。
“姐姐,姐姐”
珂珂也跃跃欲试,张开双臂呼喊着夭娘。
裴凉一把将珂珂抱了下来。
一大一小蹦蹦跳跳地跑入花丛之中,乐作一团。
夭娘将珂珂高高举起,不停转着圈。
裴凉随处找了个地方,嘴巴习惯性地叼了根草,平躺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草原的天空确实很美,湛蓝湛蓝的,像少女的眼睛。
悠悠而过的白云,变幻着各种形状。
渐渐的,裴凉的眼皮就沉重起来,朦胧中,感到鼻唇之间痒痒的有东西划过。
裴凉知道是夭娘拿着狗尾巴草之类的东西在捉弄自己,也懒得搭理,索性别过脸去。
夭娘也在他面前躺了下来,两脸相对,夭娘呵气如兰。
“你可别非礼我”
裴凉闭着眼说道。
夭娘调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你这么说就是想我非礼你”
夭娘凑他更近了,玉手抚着裴凉白净的脸庞。
“刚开始我觉得你就是个好色之徒,可越到后来越觉得你是个真君子”
夭娘含情脉脉地说道。
裴凉突然睁开眼睛,搂住夭娘的脖子,痛吻起她的樱唇。
夭娘嘤咛一声,浑身都软了,热烈地回应着他。
缠绵之后,裴凉问道
“还觉得我是君子吗”
夭娘玉面含春,呼吸急促地点了点头,又扑到裴凉怀里。
二人在花丛间来回翻滚了几下,最后夭娘骑在了裴凉腰上,迫不及待地褪去自身衣衫。
“珂珂呢”裴凉突然问道
“在马车里睡着了,放心吧”夭娘边说边褪去了袖衫,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酥胸
裴凉有些尴尬,伸手想去阻止她,可一紧张,双手按在了不该碰的敏感地带。
夭娘妩媚一笑,抓住了裴凉要移开的手。
“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献给你,你跑不了的”
夭娘如云般的秀发垂在裴凉的脸上,散发着梦幻般的幽香。
看她这副架势,裴凉只得伸手点住了夭娘的穴道,让她身子软倒在了一旁。
“莫怪我,相公我上战场杀妖族,还需保持童子之身,不能因小失大”
裴凉眼神有些狡黠地冲夭娘眨了眨眼,给动弹不得的她穿上了衣服。
马车继续行进。
夭娘在车厢里闷闷不乐。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探出身来对着赶车的裴凉又一顿拳打脚踢。
“每次你都是这副德行,你是正人君子,那我是什么?是……”
夭娘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把荡妇两个字说出口。
女子在喜欢的男子面前,很想主动,但又生怕表现得太主动。
她每次兴致正浓之时,裴凉就这样,令人好不气恼。
草原的湖泊之旁,往往都有成群结队的牛羊,裴凉他们在这里就遇到了几位牧羊人,看样子应是三口之家。
好不容易碰见了人,夭娘热情地下车与他们攀谈起来。
尽管语言不通,在男主人比比划划之下,夭娘还是听懂了一些。女主人也不敢插话,但二人眼神中都透着马背民族特有的淳朴善良。
他们的小女儿只有五六岁,看着又黑又瘦,此刻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不停地探出脑袋张望着眼前这位美丽的大姐姐。
临走时,夭娘拿出了车里一件精美的玉器送给了小女孩。
那是一件白玉雕成的双鱼戏珠玉佩,小姑娘双手捧着,爱不释手。
在与三人分别之后。
裴凉驾车继续前行。
“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算计和尔虞我诈,这才是纯粹的人”
夭娘坐在裴凉身边感叹道。
“草原上的人都信仰长生天,坚信上苍会净化他们的灵魂”
裴凉点头道。
“那你信仰什么”
夭娘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裴凉想了想,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个剑客,总不能说信仰自己手中的剑吧。
“哼,你果然是个没信仰的人”
夭娘鄙夷地看了一脸尴尬的裴凉一眼,转身坐了回去。
———
在大战即将开启的第三天,曹禺终于赶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见古江月一面,刚走到城墙上,一道身影迅速逼近。
“来的好”
曹禺哈哈一笑,迎身而上,一拳打在那人飞踢而来的脚板上。
狂刀落地之后,一个踉跄,抱着脚踝呼呼吹气
“狗日的,你真打”银发少年骂骂咧咧起来。
曹禺对这位自己最好的兄弟下手可是从来不客气,闻言笑骂道:“治治你这张臭嘴,这些天一定没少在背后骂我”
“你还说”狂刀一下更来劲了
“老子本身一个人在大雪峰呆的好好的,不是你忽悠老瞎子来找我,我犯得着趟这趟浑水吗?”
看着银发少年委屈至极的表情,曹禺淡淡说道:“少他娘把账算我头上,这么大事你不来”
狂刀长叹一声“交友不慎,误我终身”
曹禺笑骂了一声滚,道:“咱们一起去见见老剑仙”
说到古江月,狂刀立马钩住了曹禺的脖子
“老瞎子的宝贝孙女你见了吧,长得是真俊啊,那模样,啧啧”
“怎么,看上了?”
曹禺笑了。
“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狂刀还有些难为情。
曹禺咳嗽了一声,挖苦道:“就你这副德行,一头白发,未老先衰,人家能看得上你?”
狂刀大怒道:“狗日的,老子再怎么也比你好看,瞅你胡子拉碴的邋遢样,跟个乞丐似的,咱找老剑仙评评去,看谁配他孙女?”
曹禺还没开口,古江月的声音就从二人身后传来
“不用找了,你俩谁都配不上”
看着世外高人一般负手而立的老道人。
狂刀扭捏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爷爷”
曹禺一下惊呆了。
“古音要是我闺女,你是不是都想喊一声岳父了”
古江月冷冷笑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狂刀连忙恭敬行礼。
古江月忽然一挥衣袖,把狂刀拍下了古峪关。
夜晚,古峪关上满天星斗。
曹禺和古音在古江月身边并肩而立。
老道人抬头看那浩瀚无垠的夜空。轻捋着自己稀疏的胡须,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你们可知何谓天道?”
古音接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世间万物的生长消亡便为天道。”
“你觉得呢?”老道人不置可否,转头又问曹禺。
曹禺思考片刻:“晚辈以为,无为有序则为天道”
老道人微微点头:“对,但只对了一半。”
“修行之路,终究是天胜人,而非人胜天,绝圣境看似超脱天道,其实到底也还是天道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一个容器。”
古江月接着又道:“我在六百年前观道于星河,便悟出一个道理,天道有盈亏,万物有轮回,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既由阴阳二气冲突而生,修行越久,境界越高,身负的气运就越是大到难以承受。到头来终将自身还给那个一,那个一便为天道,它既稳定又无常,万物只有循环往复,天道才会愈加完善。”
曹禺思索半天,苦笑一声;“世间即是牢笼,万物皆有定数。”
老道人欣然嗯了一声,肯定了曹禺的答案。
曹禺至此明白了,古薼大师和魔主这般境界的强者肯定都参透了这一点,一个能坦然接受,一个偏要逆天改命,终究还是敌不过天道。
修行者的境界越高,对天地的压胜也就越大,天道的反扑也就越大。
一旦身死道消之时,所有的一切都将归还天地。
天地为炉鼎,万物无穷极。
“绝圣之上的境界,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超脱和大自在”
曹禺开始无限遐想。
古江月道:“可能吧,绝圣境的最高层次也只是斩却自身一切因果,身融天道,让自己肉体和精神成为天道规则的一部分,还是无法达到远古圣人那般抬手创造天地,制定规矩准则的程度。”
曹禺和古音听完又都沉默了,毕竟现在讨论这些,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古往今来,涅槃境就一直被视为整个修行之路的终点,是修行者能达到的极限境界。
原因很简单,传说中的绝圣境界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就连修炼到涅槃境大圆满的天才在面对这个境界时,也会变得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要想破镜,简直难比登天。
至佛作为人族第一位绝圣境强者,就曾坦言:
后世想要再入绝圣者,必要寻求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这是所有跨入涅槃境界的修行者都知道的秘密。
可这条属于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如何突破?谁也不知,更没人给你指点迷津,道,这种东西好像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全靠自己去亲身感悟。
曹禺突然笑着对古音说道:“刚回来这嘴就馋了”
古音笑道:“想喝自己拿去”
“你递给我的酒更有味道”
曹禺这句话直接把古音听得一征,转而微微一笑,转身就大大方方离去了。
“臭小子行啊”
古江月的赞叹声在曹禺心湖响起。
曹禺以心湖答道:“前辈让我支走她,有何指示”
古江月等古音走远了,直接开口说道:“我感觉妖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曹禺心中猛地一沉,一下就听出来古江月语气的不正常。
“妖族的目的不仅仅是攻打古峪关,占领人族那么简单。”
古江月叹了口气
“那还有什么目的”曹禺沉声问道。
古江月问道:“此战表面上看,妖族胜算很大,但如果拖延的时间足够长,变数就会很多,局势有可能会逆转,你认可吗。”
曹禺立即点了点头。前期的战斗一定是妖族占尽上风,只要人族能撑过来,就有翻盘的可能。
“这点妖族那几个老家伙不会看不到,除非他们手里有能极大增加胜算的底牌,或者另有所图,才会这般孤注一掷。”
古江月突然叹了口气。
“一个月后会有六星连珠异像发生,八百年一遇,届时如果我和妖族大祖同时陨落,天地之间将会有极大的变数发生,这样的天时地利足以催生出一位新的绝圣境!”
“新的绝圣境?”
曹禺浑身一颤,瞳孔中的眸光急剧收缩,这绝对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关于妖族最震惊的消息。
绝圣境乃是足以彻底扭转战局的存在,人族,妖族,魔族多年来三足鼎立,斗而不破,就是因为各自拥有的绝圣境界大能之间还能保持微妙的制衡。
魔主作为四绝圣中修为最高的存在,偏被至佛的佛门至高之法“大日莲华封印”所克制。如今至佛以自身圆寂的代价为人族解决了一个最强大的敌人,接下来护佑天下的重担就自然压在了古江月肩上。
“如果妖族的最终目的是再为本族造就一位绝圣境,那就危险了,不知前辈如何应对”
曹禺的语气再难保持一贯的平稳,焦急的问道
古江月笑了笑:“这个绝圣境不是那么容易出的,天地间的气运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就算一定出,我们人族也有机会”
“曹禺,知道为什么要单独跟你聊聊吗”
“嗯,知道”
“我古家人从不需别人照顾。”
“恕晚辈愚钝”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死之后,古音突然性情大变,甚至需要你不得不出手杀她时,你能办到吗?”
“前辈你………”
“不管你觉得多不可思议,这件事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你一定要谨记在心,妖族的阴谋最终很可能会落在古音身上,我一直有这种宿命感。古音这个孩子内心承载了太多的痛苦,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假如有一天突然心性大变,开始疯狂屠戮,你会出手杀她吗”
“我不知道”
“如果我没有提前给你说,你可能会手足无措,但我今天告诉你了,你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为什么是古音?”
“没有为什么,也许就是老天爷对我古江月的惩罚。”
“去他娘的老天爷,我曹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古家人为了天下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
“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真发生了,连我都没办法,你又能如何?”
“我不敢去想”
“谁都不想,但事到临头再想就晚了,为什么选你,你知道吗”
曹禺没有说话。
古江月继续道:“因为我这孙女喜欢你,她对你比对任何人都要好,惟一能拦得住她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才有可能杀了她。”
曹禺更加沉默,眼神中似乎背负了无尽痛苦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让一个外人杀自己的亲人”
“前辈所说的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曹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反问道。
“不管多大,万分之一的事也有发生的可能,届时你一定要明白该怎么做”
古江月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徐徐说道:“真实的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一壶酒突然递到了曹禺的眼前。
曹禺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古音自己也提着一壶酒,微笑着看着自己
身旁还哪有古江月的踪影。
“我爷爷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话?”
古音看似随意地问道,却仍掩藏不住少女的一丝羞涩,微微低下了头。
曹禺接过酒来,心中不由隐隐作痛,脑海中还回想着自己和古江月的最后一段对话
“古音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
“我该怎么做”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切忌不可泄露出去,一会古音来了,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陪陪她。”
曹禺收拾好心情,洒脱一笑:“什么话?”
“明知故问”
古音微微撅了一下嘴角。
曹禺哈哈一笑,与古音互碰了一下酒坛。
“你爷爷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是他的掌上明珠”
古音轻轻抿了一口,转过头来,认真的说道:
“曹禺,我一直以为你是从不说谎的,想不到也这样”
曹禺自罚一口气干了小半坛酒,才叹道:“你们古家人确实从来都不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
古音默然点头,古家儿女,死则死矣,何须多言。
古音的爹娘很早就双双战死在古峪关下,临终前也未将自己孩子托付给任何人。
古音一路吃过的苦,要比同龄人多了太多。
酒入愁肠,化为星光,
如此良辰,不知不觉间,二人兴致高涨。
“人生苦短,不醉不归。”
曹禺再度举起酒坛
“世事难料,只论朝夕。”
古音眸光似水,笑意嫣然。
清风徐来,空了的酒坛被摆在了城头上,不胜酒力的古音轻轻依偎在曹禺怀里,双眸渐泛迷离之色。
这是她长这么大,除了爷爷之外,第一次跟男人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
曹禺的胳膊永远是那么坚定有力。
“曹禺,此战过后,如果你我侥幸未死,你会娶我吗?”
古音不知是醉了还是清醒着,嘴里轻声呢喃。
曹禺深深吸了一口气。
古音抬起头来,恰好对上汉子低头的目光。
“你会娶我吗”
古音又问了一句,那颤抖的目光中可见点点珠泪。
曹禺不由想起古江月的话来,心如刀绞。
“我会!”
曹禺坚定大声地说道。
古音一脸惊讶,微微张开了双唇。
曹禺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到时我会骑着高头大马,让人抬着八抬大轿来娶你”
曹禺温柔地抚着古音微微颤抖的肩膀。
古音缓缓闭起双目,泪水无声滑落,
只说了一句“我等你”
重阳节前最后一天。
裴凉和夭娘登上了雪山。
上山前,裴凉特意给她穿上了棉袄披风。
看那飘飘扬扬的雪花,夭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她安静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任风雪扑面,一言不发。
裴凉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欣赏雪景。
夭娘拿脚踢了一下这个少有正形的男人,破天荒地展颜笑了:
“你给我起来,看着像拉屎。”
裴凉站了起来,又叹了口气。
“我没说不让你走,叹什么气”
夭娘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裴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若无其事。
夭娘看着他在自己身边来回晃悠,不禁怒道:“还不滚”
裴凉摸了摸脑勺,笑道:“家有娇妻,甚是难舍”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要走赶紧走”
夭娘余怒未消,说完便转过头去。
男人踌躇了片刻,在夭娘身后小声说道:“那我走了,你和珂珂就住在山下那户咱们遇到的牧民家里,我都给他们说好了,到时候我会来接你们。”
夭娘眼圈一红,泪珠不争气地开始打转。
裴凉沉默了片刻,见夭娘不说话,又交代了一句“你们保重,等我回来”
此时,夭娘突然转头狠狠瞪着裴凉
“说什么带我去草原看雪山,就是故意把我和珂珂扔在这里对不对?”
男人有些心虚起来,低头默不作声。
“少了我们娘俩这累赘,你就可以安心去古峪关当你大英雄了,对不对?”
面对夭娘再一次质问,男人忍不住嘀咕:“我是为你们好”
“好你大爷”
夭娘刚骂完,泪水就流了出来。
裴凉心疼不过,走过去想抱着她。
夭娘刚挣扎了几下,突然就扑到裴凉怀里,失声痛哭。
“我承认,我碰到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可我真不想就这么分开,你就是我全部的依靠,你知不知道?”
“我爹娘和弟弟都死了,我曾经也想一死百了,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知不知道?”
“可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又要抛弃我…….”
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裴凉的胸口,也次次打在他的心上。
终于,夭娘哭累了,也说累了。
裴凉就这样抱着她,一起看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雪花渐渐落满了二人的身子。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夭娘突然仰起脸,凄然一笑“想不到我们是这样白了头”
裴凉笑道:“来日方长”
夭娘目泛迷离之色:
“你知道吗,我曾经幻想过很多与你在一起生活的场景,我们既可以学范蠡西施,泛舟游于湖上,不问世事,逍遥快活。又可以像那草原上的三口之家,你放牛,我牧羊,一起看尽塞上风光。再不济也能跟普通夫妻一样,享那一粥一饭的幸福,可你一样都不给我。”
夭娘说完最后一句时,便头一垂,沉沉睡去。
裴凉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
山下厚实的帐篷内,小女孩正和珂珂在床边玩耍,突然裴凉就走了进来。
看着叔叔怀里抱着熟睡的姐姐,珂珂好奇地仰着小脸。
裴凉轻轻将夭娘放在床上,替她脱下棉袄,盖上了羊毛毯子。
“叔叔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俩在家要乖,等回来叔叔一人给你们带个礼物。”
裴凉挨个摸了摸两个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脸笑意。
两个小家伙不明所以,但都乖乖点了点头。
裴凉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帐篷。
只见地面蓦然刮起一股旋风,裴凉身如大鹏,一飞冲天。
这时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跑了出来,茫然四顾,然后对着天空哭喊道
“裴凉,你个混蛋,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在云彩间飞掠而过的裴凉,还是听到了夭娘最后的这句话,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至于能否活着回来,天晓得。